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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三十年对决从一场逆转开始[转载《球迷》棋牌世界] [打印本页]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1-26 00:18
标题: 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三十年对决从一场逆转开始[转载《球迷》棋牌世界]
  三十年前,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在金秋十月开战。当时谁会想到,这个别具一格、历时十一届的比赛,竟然成为中日围棋史上最经典的赛事:它在进程中大起大落,最后中国队以弱胜强的戏剧性情节,在民众中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三十年后,当我们抚今追昔,重新审视中日围棋擂台赛历史地位之时,更能深切体会它的非凡意义和熠熠生辉的功绩。

  对世界围棋而言,中日擂台赛是一部宣言书。它宣告了日本围棋神话的破灭,也宣告了世界围棋完成了从“日本一枝独秀”到“世界围棋多极化”的过渡。

  三十年前,日本在世界围棋中“龙头老大”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在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幕前夕,日本《棋》周刊公布了一项民意测试,结果在三千多名投票者中,只有27个人认为中国队会胜。而这27个人中24人是在日的中国留学生。即使在中国,《围棋天地》杂志公布的中国投票结果也只有20%的爱好者预测中国队会胜。

  正是由于大家都认为“日本必胜”,所以当中国队出其不意地取得“三届连胜”时,在世界棋坛产生的震撼是超乎想象的。日本围棋巨人在中国棋手绝地反击、顽强抗争下轰然倒地的形象,一览无遗地展示在世人面前,就连日本的记者也不住哀叹:“中日围棋擂台赛完全动摇了日本围棋的根基。”

  对世界比赛而言,中日围棋擂台赛是一注催化剂。在它的催化下,各种世界大赛应运而生。可以说没有擂台赛,围棋进入世界格局的步伐就会推迟很多年。

  中日围棋擂台赛开战的第一年,当时全球棋坛根本没有任何一项世界职业围棋大赛。而在中国队擂台赛三届连胜之后,使得不少人觉得举办世界比赛有了可能。第一个倡议举办世界围棋大赛的应昌期先生就非常直率地说:“如果世界比赛的舞台只有日本一家独唱,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而擂台赛中国的胜利会让人产生很自然的悬念——世界冠军一定是日本的吗?”

  于是,在中日围棋擂台赛刚进入第四个年头时,富士通杯和应氏杯两个世界大赛就应运而生了。之后,各种世界大赛接踵而来,现在已多达十余个,世界棋坛展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对中国围棋而言,中日围棋擂台赛是一台播种机,它在中国的民众中播下了无数的围棋种子,使中国的围棋人口在短短几年内翻了两番。

  在1984年以前,根据中国棋院官方的统计,中国的围棋人口约有一千万。而随着中国在擂台赛上的节节胜利,使中国民众对围棋的关注达到了空前的高度,随之便是大量的青少年连锁效应般地涌入围棋殿堂。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的围棋人口在中日擂台赛之后,已达到三千万众之多。

  围棋人口的迅速增长,也给中国围棋带来了巨大的正面效应。当时一大批因擂台赛而成为围棋爱好者的年轻人,其中有不少现在已成为社会的精英,他们回过头来尽己所能回报围棋,为围棋事业作出了他们的贡献。

  另外中日擂台赛也造就了中国围棋整整一代棋手。当时学围棋的棋童成千上万,其中的出类拔萃者就是我们后来称之为“小龙辈”的国手。这一代棋手当年曾是中国围棋的中流砥柱,挑起了中国围棋二十世纪最后十年荣辱兴衰的历史重担。

  对中国广大百姓而言,中日围棋擂台赛也是一个黑白世界的“中国梦”。面对不可一世的日本围棋巨人,中国队有好几位棋手表现了不畏强敌,敢于拼搏、敢于胜利的大无畏精神。特别是中国队主帅聂卫平每每受命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在十分艰难的情势下奇迹般为中国队守住了最后一道关, 也圆了几百年来多少人一直做着的“围棋世界中国梦”。

  抚今追昔,当年擂台赛带给广大围棋爱好者的惊奇和振奋仿佛历历在目,但又好像已渐渐离我们远去。正因为如此,在我们纪念中日围棋擂台赛三十周年之际,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中国棋手在中日擂台赛敢于拼搏,敢于胜利的大无畏精神“魂兮归来”吧。

  让我们在辉煌历史的回顾中眺望未来。(待续)

  请不要将这篇演义当作历史的全部真实,因为其中有少量的杜撰和演绎。但也不要将演义当作一个虚构的故事,因为它记录的是一个真实的历史。

  因为绝大多数人物都是真人真名,有些杜撰和演绎或许会引起某些当事人的不快。但我们相信,作者的出发点是善意的,若有不妥冒犯之处,我们预先在这里向当事者致歉。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现在让我们以一种超脱的心态来阅读曹志林先生撰写的长篇连载《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

  作者简介:曹志林 职业八段棋手,在1974年和1977年两届全国围棋锦标赛中获得亚军 曾任上海《围棋》月刊主编, 新民晚报主任记者, 上海电视台围棋节目主持人兼评论员,现在是上海建桥围棋进修学院副院长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1-26 00:21
  第一回

  一言九鼎 关本决策创新赛

  不畏风险 老郝乐观允对抗

  1984年五月某天的北京,熙熙攘攘的王府井大街上正行走着步履匆匆的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个子不高,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尽管他的西装与簇拥在他身边的四位年轻人相比,似乎不如他们那么崭新,但从年轻人对老者毕恭毕敬的神情看,这位老者一定“来头”不小。

  事实确实如此,这位老者就是在日本大名鼎鼎的NEC电气公司总裁关本忠弘先生。在他的领导下,NEC公司在日本众多实力雄厚的同行间后来居上,目前已成为日本最具影响力的十大企业之一。

  而今天关本先生带领属下到王府井百货大楼来考察,就是因为NEC公司也已决策要把销售的重点转移到中国市场来。关本知道日本的同行如松下、东芝、日立、三菱等公司已经在中国市场捷足先登,NEC要想在中国市场上有所作为,就非得有重磅炸弹式的举措不可。

  NEC公司在中国的销售总经理胜部是由关本先生一手提拔的。他不久前才与王府井百货公司谈妥了在三楼设NEC电器展台的事宜。而关本一到中国,便立刻决定去实地考察一下展台的布置和顾客的反应。

  星期天的王府井百货大楼人山人海,顾客的摩肩接踵简直让关本一行有些迈不开步子。胜部一边护着关本,一边小声解释说:“中国的百货店星期天总是这样挤。”而关本似乎没有注意胜部的解释,如潮的人群只让他看到了商机,他顿时有些后悔对中国这样一个潜在的巨大市场,NEC起步毕竟比日本的同行有些晚了。

  在三楼的电视机展台前,关本先生看到了在日本绝不可能看到的一幕。当天中国的中央电视台正在转播中国的唯一新闻棋战——新体育杯围棋邀请赛,由挑战者马晓春向上届冠军聂卫平进行五番棋决战。因此,展台上几十台电视机都齐刷刷地播出了围棋比赛的场面。更让关本惊讶的是还有不少人竟驻足聚精会神地观看,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在日本,电视机展台一般都只播特意录制的旅游、海底世界等色彩斑斓的片子,而且不想买电视机的顾客是决不会在展台前驻足……

  霎时,一个有创意的灵感马上在关本的脑海里形成——如果在中国举办一个以NEC命名的围棋大赛,实况也能像眼前的比赛一样在中国各地的大百货公司播出,这该是多大的广告效应啊!但关本不动任何声色。他一惯的领导风格就是没有考虑成熟的意见,绝不轻易向部下发表,这种惜语如金的慎重赢得了所有部下的尊重,也让关本具有“一言九鼎”的权威。

  一个月后的东京NEC总部,全体董事正在进行打开中国市场决策的讨论。特地从中国回日本的胜部带来了策划书,其中,最大的举措就是想在中国举办“NEC马拉松赛”,以此达到让中国的消费者知道NEC公司的存在。胜部说,举办马拉松的费用估计在5亿到6亿日币之间。

  NEC其他董事对中国的情况并不了解,而举办马拉松赛也是大企业近年来颇有广告效应的常用手法,因此在胜部通报后,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看着关本先生。

  胸有成竹的关本缓缓地说:“我们先看看几组调查过的数据,然后再来决定采用什么方法能最省钱,但又是最有效的广告手段。”

  关本从公文包中拿出几沓调查报告。然后简略地介绍说:“中国电视机的拥有率目前是人口的千分之二,举办马拉松比赛的收视率最高可达到单机总数的百分之三、四,假设每台电视机的受众是四人,那么通过这三个数据的计算约有四十万人通过电视收看到马拉松赛,而中国平面媒体的覆盖率是立体媒体的四倍,两者相加,我们可以预计通过举办马拉松赛能让两百万中国人知道NEC公司。”

  看到董事长用最容易理解的数字来论证事实,大家都鸦雀无声。关本话语一转:“如果我们在中国举办一个围棋赛呢?”看到大家有些迷惑不解,关本接着说:“我儿子有个同学叫酒卷忠雄,他在日本棋院的《围棋俱乐部》任主编,我向他打听了举办一个中日间的大型比赛,耗资大约需三亿日元左右,由于围棋比赛也可在中国的中央电视台直播,它所起到的效果完全可跟马拉松赛相媲美。我对酒卷说,围棋比赛能不能一个月只下一轮,一直能持续赛好几个月的呢?酒卷说,可以有一种每方出数人,类似中国人打擂台的方式进行比赛,这样的赛制至少可进行半年之久。”

  说到这里,关本环视一下大家,然后总结说:“花马拉松一半的钱,却可以起到至少六次马拉松赛的效果,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大家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起鼓起掌来。这是NEC董事会对总裁意见认可的一种惯例,但有一位董事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婉转地说:“据我所知,在中国的电视中转播外国人办的比赛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这个问题能解决吗?”关本笑者说:“这个问题我也反复考虑过,所以我认为必须找中国的一家单位合办。有关中国方面的电视转播、媒体宣传都由中方主办单位操办,这样就省掉我们很多事,比如我们就可以和新体育杂志社联办。他们既然能让新体育围棋比赛在电视中转播,就一定有能力让我们NEC比赛也在电视上转播。”

  胜部马上说:“那我回中国后立即和新体育杂志社洽谈一下。”关本就从本子里拿出一张名片,交给胜部说:“这是酒卷忠雄的名片,你在回中国前可先到酒卷那儿谈谈,看看我们在中国办比赛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胜部在开完董事会后,马上约酒卷到附近的酒吧商谈。这些年胜部跟随关本,知道重要的事越快办完越好。胜部和酒卷初见面,马上就看出这是个寡言内向,但又是非常实在的人。于是胜部不再客套,开门见山就直奔主题:“你看NEC举办围棋比赛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酒卷略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关本先生打电话告诉我,NEC想和中国方面联合举办围棋比赛,我当然一口应允,而钱的问题也好解决,有多少资金,比赛就搞多大规模。但关本总裁最后说,为了提高比赛的等级,参赛的日本队应该是日本围棋的最豪华阵容,但这就会引来一个最敏感的问题,就是中国队愿不愿意和日本队比赛,因为他们将冒着输得很惨,从而脸面全无的风险。”

  胜部对中日围棋的现状还不很了解。他有些困惑地说:“恕我无知,这几年的中日围棋对抗赛中国队的成绩不是还可以吗?”酒卷笑了起来,(胜部发现他有两个像女人一样的酒窝):“你和关本总裁一样,被表面的比分误导了。其实我们每次和中国队对抗,在人员的配备上总是煞费苦心,因为既要保证日本能胜中国,又要让中国不至于输得太多,所以日本队出场的队员总是高段低段搭配,有几次甚至还有女棋手。如果这次NEC要排出日本最豪华阵容,有可能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能把中国队全部摆平了。”胜部马上说:“要日本排出最豪华的阵容,这是关本总裁坚定的意见,我们不便随意改动,现在你看应该如何办呢?”酒卷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看能不能说服中国的合作者肯承担这个风险,如果他们愿意应战,一切就ok了。”胜部马上握着酒卷的手说:“你近几天有空吗?如果方便,请你和我一起去中国,尽最大努力来说服中国《新体育》杂志社举办这个比赛。”酒卷考虑了一下,便点头应允了。

  两天后,NEC的胜部和《围棋俱乐部》主编酒卷双双来到中国。秘书告诉胜部,已和《新体育》杂志社的郝克强总编联系好了,当天晚上在王府井饭店一起用餐,秘书还呈上一份关于郝克强的简历,说他任总编期间,创办了中国第一个由媒体举办的新闻棋战——新体育杯邀请赛,又创办了中国第二家专业围棋杂志《围棋天地》。而本人非常爱好围棋,节假日常常与棋友激战至深夜。

  但胜部不知道的是,老郝还是个超级乐观的围棋爱好者。与对手下棋时,从来都认为自己一方有优势,而且无论多么劣势都坚决不肯认输。用老郝的话来说就是:“围棋比赛就如打仗,不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怎么能轻易缴械呢?”有一次他和一位棋友对弈,观者如堵,结果老郝的两块棋都被对手歼灭。大家都劝老郝认输,但老郝就是不肯,这让对手狠心要多赢老郝几子。孰料在收官时,老郝叫吃对手两子,对手以为是打二还一,价值极小,因此便脱先他投,谁知老郝提掉两子,两块死棋就此全都通连。老郝得胜后哈哈大笑,而且自此之后,有人下棋时劝降,老郝便会振振有词地拿这盘棋做例子。所以跟老郝熟识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老郝是围棋“血战到底”一族的。

  晚上,胜部和酒卷在王府井饭店款待老郝,更发现老郝其实是个十分豪爽的人。等酒卷一说出日本想派出最强的阵容与中国队对抗,老郝立刻满口答应。因为他不但没有想到任何惨败的风险,而且打心里觉得中国队还很有机会赢。还是酒卷谨慎地提醒老郝说:“请跟中国围棋协会商量一下,如果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可正式签约了。”

  老郝心里想:“日本人出钱给我们买炮仗。中国围棋协会还会有不同意的?”于是立即说:“三天后我给你们回信,我估计绝对没有问题。”

  而事实证明老郝这次估计错了,因为不但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小,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2-20 05:50
  第二回

  巧言激将 聂卫平豪语冲天

  民主投票 中国队名单排定

  话说新体育杂志社总编郝克强与日本方面谈妥之后,第二天一清早就兴高采烈地来到《围棋天地》编辑部,然后巨细无遗地介绍了昨天会谈的全部经过。老郝满以为大家一定会雀跃欢呼,没料到编辑部里所有人听完后都面面相觑,久久不发一言。

  这下倒把老郝给弄糊涂了,他不解地发问:“碰着这样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大家反而板着脸不发一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有一个人站起来说:“领导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老郝放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叫陈铮,她虽不是棋界中人,但因思绪清晰,办事干练得到了老郝的赏识。现在陈铮已成为老郝手下得力的干将。于是老郝连声说:“当然是听真话,当然是听真话。”

  陈铮有板有眼地说:“日本出钱办这样的比赛,对我们围棋杂志来说当然是好事,但对于围棋协会的领导,对于棋手来说,却要冒丢尽脸面的绝大风险。我熟识的一位女棋手说过,中国队的实力像只猫,日本队则是一只凶猛的虎。这两者相比,摆明了是中国队要受蹂躏。”

  听陈铮这么一说,老郝心里已经没了底气,但他仍然硬撑着:“话也不能这么说,前两年中日围棋对抗赛,成绩不是有输有赢吗?”陈铮说:“那是日本从低段到高段组成的混合队。即使那样中国队才刚刚和他们打个平手。而这次日本队不但说好要派出最强的阵容,而且采用的方式也是最不留情面的擂台赛。假如真的出现日本队几个人就把中国队给赢了,那围棋协会怎么向国人交代,棋手的脸面还往哪儿搁?”

  老郝听此话在理,倒不由得真的担心起来:“依你这么说,这比赛还真搞不成了。”陈铮沉吟着说:“能不能搞成比赛,就得看我们如何说服围棋协会领导和国家队棋手了。”

  老郝这个人一向志高气傲,平时最不愿做的就是求奶奶告爷爷,低声下气的事。于是他马上安排说:“今天下午我们就兵分两路。陈铮你会打交道,就负责跟围棋协会的领导打招呼疏通。我到国家围棋队找聂卫平总教练去。”陈铮知道老郝跟聂卫平熟识,所以他先挑了容易干的活,而把难题留给了自己。于是陈铮只得答应说:“那我去试试吧。”

  下午一上班,老郝便拨通了国家围棋队的电话找聂卫平,聂卫平听说老郝有要事找他,便笑着说:“好啊,今天下午正好有空,谈完事我们还能下两盘。”

  你道聂卫平是何许人?因为整部中日围棋擂台赛演义他是第一号主角,读者诸君对他不可不知。

  聂卫平出生于北京一个干部家庭,学会围棋后便崭露头角,于1964年12岁那年获得全国少年儿童组冠军。但紧接着,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国家围棋队被迫解散,在学校念书的聂卫平也被下放到黑龙江大兴安岭的三河农场去锻炼。这一段独特的“磨难”使聂卫平对棋艺和人生都有了可贵的感悟。

  1973年,国家围棋队恢复,聂卫平也成了国家队的队员。正因为聂卫平在农村的磨炼,使他特别珍惜作为棋手的生涯,训练也因此特别刻苦。两年后,他在第五届全运会的围棋赛中勇夺冠军,自此开始了中国围棋历史上的聂卫平时代。

  聂卫平的性格和郝克强有极其相似的地方,都是自我感觉太好,又嘴上不肯认输,因此口无遮拦也得罪了一些人。有一次国家队新调进了一批年轻的队员,老郝问这些队员与聂卫平的差距如何?老聂因旁边无人,便信口开河地说,可以一对十让先,他不会输一盘,老郝当时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没想到第二天老郝竟鼓动这帮年轻队员真的来跟老聂下战书,弄得老聂只得假戏真做,硬着头皮应战下来。结果一对十的内部比赛以老聂三胜七负告终。自此聂卫平便对老郝敬畏三分,特别是说话不敢太失了分寸。

  下午老郝见了聂卫平,心中已想好了如何说服聂卫平的策略,他先试探性地问:“如果中国队和日本队搞一个类似擂台赛的对抗,你觉得中国队胜算如何?”

  按照聂卫平本来的性格,他当然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完全有得一战。”但面对老郝,他实在有些不敢,因为老郝在胜负上一向比他还乐观。再加上老郝的较真劲儿,还真怕老郝听了他的话会和日本棋院搞成这么个比赛。于是便比较客观地说:“我看中国队凶多吉少。”老郝惊讶地说:“怎么连你也这么丧气,以前对日本棋手连战连胜的聂旋风气概到哪儿去了?”聂卫平被老郝这么一激,爱说大话的本性又显露了:“如果中国围棋有七八个聂卫平,那随便日本队上什么名单,我都敢和他们较真。但现在中国其他棋手都欠火候,光靠我聂卫平一个人孤木难撑啊!”老郝连忙说:“又不是打群架,中国队要那么多聂卫平干什么?像擂台赛这种形式,我看只要一个聂卫平就够了,古语不是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聂卫平本来就是个别人越看不起他,他就越来劲的主,现在老郝尽力抬举他了,聂卫平反倒有些不自在了,他非常诚恳地对老郝说:“如果让我去拼,我确实谁都不怕,但你非指望我一定赢,确实我没有任何把握。”

  老郝这时才说出日本NEC公司要举办中日擂台赛的事宜,但却故意添油加醋地多了这么一段话:“日本方面派出了最强的阵容,但他们担心日本队会一两个人就把中国队给掀翻了,问我敢不敢冒这个险。我当时就说,中国的聂卫平赢了日本那么多九段,他可不是好惹的。可日本的酒卷说根据他们的统计,聂卫平与日本超一流高手交战,近三年是九战皆负。因此他们首先担心的就是聂卫平敢不敢应战。”

  聂卫平哪知一向快人快语的老郝竟会别有用心地编出这么一段话来,只当是日本人真的这么说,不禁一股豪气从心底升起,他掷地有声地对老郝说:“士可杀不可辱,作为一个棋手,哪有怕输棋而不敢应战的事。老郝,你就让日本棋手放马过来吧!”

  老郝一看自己略施小计,就让聂卫平自己跳出来应战,心中不禁大喜,但他还是再补了一句:“那我可马上去回复日本方面了。”聂卫平把手一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棋手方面我会做工作的,我就不信日本队几个人就能摆平我们中国队。”

  老郝轻易做通了棋手方面的工作,那边陈铮也圆满完成了任务。围棋协会领导虽说对胜负的风险可能有些患得患失,但日本人出钱搞比赛在大局上对中国围棋有好处,这一点围协领导层还是清清楚楚的。再加上陈铮事先就说,如果中国队胜了,奖金归棋协一半,所以棋协领导马上就爽快答应了这项赛事。

  三天后,老郝带着陈铮到王府井饭店与日本方面的胜部和酒卷两位日本代表正式签约,双方一致认可日本把这个比赛叫做“NEC中日围棋超级对抗赛”,而在中国则名为“NEC中日围棋擂台赛”,每方出八位棋手。以擂台赛方式一对一进行比赛,一方的最后一位主将失利,则本届比赛结束。比赛开幕式在日本东京举办,然后每两轮交替在日本和中国举行。

  双方还规定,将于9月16日同时在国内公布比赛的消息,公布双方的出场名单。为了提高围棋爱好者的关注度。中国的《围棋天地》与日本的《围棋俱乐部》同时举办读者的竞猜活动,截止日期是12月底,竞猜结果在新年的1月份揭晓。

  老郝刚签完约,马上便急着给聂卫平打了电话,说是把组队的事全交给你了,可得把精兵强将全派上。聂卫平笑着说:“本来就家底薄,这次当然砸锅卖铁兜底端。”陈铮也安慰老郝说:“聂卫平比你还在乎输赢,他能不派最好的?你就放心吧。”

  果然,老聂第二天就召集国家围棋队的领导层开会。他也用了老郝的激将法,说日本人扬言只要两三个人就把中国队搞定,所以这次选拔一定要凭实力,中国围棋可丢不起这个脸。中国队副总教练罗建文建议:“名单越到底下,可能争议就越大,我们就先从上往下排如何?”罗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认可。

  中国队主帅当然非聂卫平莫属。虽说年轻新秀马晓春近年来棋艺上升的势头已直逼聂卫平,但从威望和整体评价来说,还是比不上老聂,所以由他当副帅十分合适。中国队第三位略有争议,聂卫平提议上曹大元九段,但罗建文则提议上刘小光九段,领队华以刚一眼就看出,其实刘小光和曹大元棋力伯仲,谁排在前无关大局,于是便说:“反正曹刘两人排在三、四位大家没有意见,分岐就留在最后解决吧。”接下来的两位大家也众口一致,是江苏棋王邵震中八段和上海神童钱宇平七段,因为邵震中的段位高,故排在第五位。但中国队的第七、第八人选,大家意见纷纷。因为棋力在同水平线上的棋手有五位之多。他们是山西的方天丰和江铸久,四川的宋雪林,河南的汪见虹,广东的廖桂永等。华以刚说:“干脆我们这次彻底民主集中制,让全体队员投票在这五个中选出两位,顺便也投票表决一下刘曹两位的先后排位,大家意下如何?”在座的几位也无更好的办法,都同意华以刚的提议。

  国家围棋队的投票表决进行得分外热闹,在围棋这个以胜负为最高准则的世界里,棋力较弱的年轻人一般是轮不上说话的。但这次他们第一次有了表决权,因此大家都显得格外认真严肃。投票结果,山西悍将,有“拼命三郎”之誉的江铸久和“围棋帅哥”河南的汪见虹两人入选擂台赛。曹大元和刘小光之争,刘以一票之微排位第三。或许中国围棋真该感谢这次偶然的“民主投票”,否则,中国围棋史甚至世界围棋史都会因此而改写。

  9月16日,中国方面和日本方面同时宣布了比赛消息并公布双方的名单,只见日本队出场的棋手阵容豪华之极,大有一下子将中国队压垮之势。他们是主帅藤泽秀行九段、副帅加藤正夫九段、三将小林光一九段,以下是石田章九段、片冈聪九段、淡路修三九段、小林觉八段,先锋依田纪基五段。

  聂卫平一看日本队派出如此非同一般的强势阵容,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日本人还真想把中国队一锤子砸扁啊?”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2-20 06:05
  第三回

  精心策划 日本全力防老聂

  短期目标 中方动员灭依田

  话说中国队主将聂卫平看了日本队的出场名单,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他虽然预想日本队会组成一支很难对付的阵容,但还是没料到竟会强大到不给中国队以任何机会的地步。

  聂卫平的感觉是正确的。原来在中日正式签约后,酒卷和胜部回日本向关本总裁汇报,酒卷对组队事宜就特地向关本请示:“对擂台赛的结果,NEC公司希望日本队大胜呢?还是小胜?”关本饶有兴趣地问:“大胜如何?小胜又怎样?”酒卷回答:“如欲大胜,日本队可尽遣国内有头衔的超一流棋手,他们个个都有连战连胜,直捣中国队黄龙的能力。如此或许两三个人就能击败中国队。而小胜则是前六位棋手安排与中国棋手水平不相上下的中庸之辈,只在主副帅位置上委以得力的大将把关,但这样弄得不好日本队也有输的风险。”

  关本对酒卷的回答沉吟片刻,然后摇摇头说:“大胜的排阵不但有牛刀杀鸡之嫌,而且让比赛一面倒没有悬念,也引不起中国民众对擂台赛的关注。而小胜的排阵显然与‘日中超级对抗’的称谓名不符实。而且假如第一届擂台赛日本队就要输,NEC公司在中国的脸面也不好看,所以最好能够有个中胜的排阵。”

  望着胜部和酒卷有些迷惑的表情,关本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所谓中胜,就是要体现三个原则,第一是日本队阵容看起来相当豪华;第二是让比赛尽量紧张激烈有悬念;第三是保证日本队必胜。我看组队这件事按照这三条原则就全权交给酒卷先生了。”

  酒卷心中暗暗叫苦,因为这三条原则其实是相互矛盾的。如要阵容豪华,比赛怎么可能会有悬念?而比赛紧张激烈了,又怎么能保证日本队必胜?

  酒卷正要说什么,对围棋胜负一窍不通的胜部已经在连连点头了:“请总裁放心,我会协助酒卷君圆满完成组队任务的。”弄得酒卷只能哑口了。

  心事重重的酒卷回到家里,夫人就对他说:“刚才滨崎先生来过电话,让你回家就跟他联系。”酒卷一听,马上喜出望外,嘴里连连说:“有滨崎先生,我还何愁之有?”

  你道这滨崎先生是何人?原来他与酒卷是同一中学的校围棋队队员。后来大学毕业后,酒卷到《围棋俱乐部》杂志社工作,而滨崎则在《朝日新闻》报社任围棋记者。由于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现在又是同行,遂成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滨崎先生为人热情、头脑活络,很喜欢为朋友的难事出谋划策想点子,因此在熟人朋友间,大家都直呼他为“智多星”。再加上他对围棋界的了解更甚于酒卷,有他帮忙,酒卷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酒卷拨通了滨崎的电话,滨崎一听是酒卷,立刻拉大嗓门说:“听说你前几天上中国了,有什么新闻可得透露给我哦。”酒卷故作矜持:“新闻确实有,但今天有点累了,要不改日再谈吧。”滨崎立刻说:“不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八点在老地方见,我请客。”不容酒卷再说,滨崎已经挂上了电话。

  其实酒卷心中也是求之不得。晚上八点,两人在附近的酒吧见了面。滨崎因为已经风闻NEC公司想与中国办一比赛,因此作为记者本能,就赶紧来向酒卷打听消息。而酒卷早就有意让《朝日新闻》披露比赛的消息。于是便原原本本把擂台赛签约的事宜叙述了一遍。最后一再强调:“因跟中国方面有协议,一定要在9月16日同时公布,因此这件事暂时你知我知,决不能向外透露。”

  滨崎一看酒卷把此事在报界只透露给他一人,明显给了自己一个人情,于是便高兴地举杯对酒卷说:“为中日擂台赛的成功举办干杯!”而此时酒卷不但不举杯,反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滨崎奇怪地问:“这样的好事,你发什么愁啊?”酒卷这才把关本的组队三原则说给滨崎听,不料滨崎听后,立刻轻描淡写地说:“这又有何难?你只要准备两套人马即可。”

  “两套人马?你开什么玩笑?”酒卷因听不懂滨崎的意思,心里有些不乐意了,但滨崎毫不理会酒卷的态度,继续以轻松的口吻说:“要贯彻关本的三条原则,只有把八个人的队伍分成前四人和后四人的两套阵容才行。让前四人完成比赛紧张激烈的目标,而后四人体现豪华阵容的特色和保证日本必胜的原则。”酒卷一听有些新意,便再追问:“请再具体点。”

  滨崎把刚才准备干杯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巧舌如簧地说:“我分析过中国棋手的现状,从他们的实力而言,可以分为两个层次,前面七个人无论上谁,他们与日本九段交锋的胜率远远低于50%。所以日本的威胁只来自聂卫平一人,他对日本九段的胜率超过60%。而且让他下疯了,很可能会再现10年前中国代表团访日时,聂卫平连战连胜的‘聂旋风’状态。所以日本队前四人最好能跟中国队前七人打个平手,然后后四人专门对付聂卫平,相信这样的日本队应该翻不了船。”酒卷已经全部弄懂滨崎的思路,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说:“那你有具体的人选没有?”

  滨崎随手拿出纸来,边思索边写出六个人名。然后对酒卷说,我先给你开出第一套人马的名单,请你在其中挑选四人。酒卷一看,第一位便是依田纪基五段,滨崎还特地用笔在名字底下画了线,注明“此人可作先锋”,然后其他五人是宫泽吾郎七段、小林觉八段、淡路修三九段、山城宏九段、片岗聪九段。这六个人不但在日本棋坛最近状态很好,而且对中国棋手的胜率也很高。于是酒卷便根据自己的判断,圈定了前四位棋手是依田纪基、小林觉、淡路修三和片岗聪。酒卷觉得这四个人和中国队前七人交锋,应该是略占上风的。

  就在酒卷为第一套人马斟酌时,滨崎已经开出了第二套人马的六个人名单,他们是武宫正树、小林光一、加藤正夫、石田芳夫、藤泽秀行和坂田荣男。滨崎在藤泽和坂田的姓名后注解:“主帅人选”。酒卷一看前面四位都是日本顶尖的高手,这样的阵势就连酒卷都觉得过于豪华了。于是酒卷就说:“如果我想在前面四位中只选两位,你看哪两位对付聂卫平最好?”滨崎马上说:“如果只选两人,当然是小林光一和加藤正夫,因为小林光一去年访华比赛七连胜,其中也包括赢了聂卫平,而加藤正夫不但今年与聂卫平特别三番棋2:0取胜,而且对战总成绩也是4胜0败,我想凭聂卫平现在的实力,应该是过不去这两关的。”酒卷一听大喜:“那就这么定了,后面四人起用小林和加藤,主帅还是让藤泽担当,他在中国的人气很旺。而坂田是日本棋院的理事长,用他当主帅显得太郑重其事了。”

  滨崎问:“那还少一人呢?”酒卷说:“请你在日本中坚棋手中找找,还有谁对付聂卫平有办法?”滨崎拿出一笔记本,翻了翻后说:“石田章九段曾和聂卫平交锋两次,结果一输一赢,你看他如何?”酒卷说:“那就是他吧。这样的阵容你预测日本队结果如何?”滨崎毫不犹豫地说:“这个名单日本队快则四人,慢则六人就能扫平中国队。”酒卷马上举起酒杯:“为你的这个预测干杯!”两人相视哈哈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酒卷的名单一出来,立刻得到日本棋界上上下下的一致好评,就连参赛的八个日本棋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自我感觉好得不行。在日本队组队成立的聚会上,小林觉、淡路修三和片岗聪就跟依田开玩笑说:“你当先锋可不要冲得太远哦。”依田年少气盛:“我的目标是六连胜。”淡路故作不满状:“那你太过分了,得留几个让我们砍砍。”小林觉也附和:“你只要三连胜就算完成任务,我和淡路九段每人胜两局,最后聂卫平让片岗去对付,我们四个人就把擂台赛包圆了算。”

  几个年轻人正说说笑笑,主帅藤泽秀行过来提醒说:“中国棋手这几年进步很快,你们太轻敌了可要提防吃苦头啊。”这时小林光一也凑过来帮腔:“我看他们四个摆平中国队并非没有可能,反正你就安心当你的名誉主帅吧。”

  相对于日本队的乐观,在中国方面的一次赛前动员会却是显得相当低调。大家都觉得要战胜这支日本队简直比登天还难,最好的打算是如何输得体面些。只有郝克强,他是真的从心里不觉得中国队一定会输。他发言说:“刚才棋协的领导和围棋队的领队都认为,这次中国队能把小林光一请出来就算胜利。但这个说法我不能同意。虽然我在棋艺上和大家无法相比,但我认为如果赛前就不立足于赢,这仗是打不好的。”但老郝的超级乐观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共鸣,还是聂卫平出来为老郝解围:“不管是最后战胜日本队也好,把小林光一请出来也好,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中日的先锋之战。如果不能首战把日本先锋依田纪基拉下马来,让他打顺了,中国队形势不堪设想。”领队华以刚说话喜欢一针见血,他补充说:“日本队先锋依田纪基年纪轻、段位低、冲击力又大,所以我看中国棋手都有些憷他。四个月前依田随‘秀行访华团’来中国比赛,我们的马晓春、邵震中、曹大元等一个个都败在他的手下。前几天我特地查了依田这几年的比赛情况,发现他有个奇怪的规律,就是成绩总是一胜一败,一旦他能连胜两局,以后势头就收不住,有一年在日本竟创下连胜十六局的惊人纪录。因此,中国队最现实的短期目标是绝不能让依田连胜两局,这个责任就只能拜托汪见虹、江铸久两位了。”

  汪见虹和江铸久霎时感到了压力。汪见虹是中国参赛队中年纪最轻的,因此在这样的气氛中难免有些紧张,他有些结结巴巴地表示:“我知道我的棋还不行,但大家信任我,我一定尽力完成任务。”而江铸久祖籍山东,在他身上还看得出山东汉子特有的豪爽之气。更主要的是他在骨子深处还有着深深的表现欲望。他不失幽默地说:“以前大家叫我‘拼命三郎’,我心里还老大不愿意,觉得这个绰号贬低了我的棋艺。但现在面对依田,我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一个真正的‘拼命三郎’,就是舍身也要把依田给拼下去。”江铸久的发言不仅让大家笑声一片,也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领队华以刚马上不失时机地说:“刚才大家是务虚,现在该务实了。汪、江两位的赛前准备我们应发挥集体的力量。”聂卫平自告奋勇:“我看就由我和曹大元帮汪、江二位作赛前准备。”

  老郝本来是孤单的少数派,现在看大家都在为争取胜利而努力,不禁高兴地说:“中国队有集体的力量,而日本队没有,这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我预感这次中国队会赢。”老郝的超级乐观这次总算引起了共鸣,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老郝此时再给大家一个惊喜:“我还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中日擂台赛的开幕式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大家瞬间惊呆了,要知道人民大会堂在中国人心目中是决定国家大事的神圣地方,怎么围棋比赛的开幕式能到人民大会堂去开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2-23 15:35
  第四回

  开幕仪式 聂主帅针锋相对

  擂台首战 汪先锋滴血悲情

  提起第一届NEC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开幕式,这里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

  原本日方的胜部、酒卷与郝克强商谈,想把擂台赛的开幕式放在日本,闭幕式放在中国。平心而论,作为赞助方,日本这样的安排已是很客气了。

  但当时随老郝谈判的陈铮却多了一个心眼,她说:“是不是改在中国办开幕式,在日本办闭幕式。”理由是日本围棋强出中国许多,最后取胜的多半会是日本队,那么闭幕式放在中国一定会冷冷清清。而如果换成开幕式在中国办,大家还不知道胜负如何,中国可以把开幕式办得风风光光、像模像样。

  胜部和酒卷一听言之有理,就答应可以考虑中方的意见。后来双方通过几次电话,好像日方也没有对此有何异议。因此老郝便开始着手准备第一届擂台赛的开幕式,更策划了要在人民大会堂举办,想给中国棋迷以及日本方面来个惊喜。

  但这个方案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简单的关键,这就是擂台赛结束的方式是“突然死亡”,因此不能保证闭幕式就一定会在日本开。而如果开幕式在中国开了,闭幕式也正好在中国开的话,岂不变成是中国主办的比赛了。所以当日本棋院办比赛的行家提出这个问题,NEC公司就觉得难办了。

  于是,酒卷赶紧发传真向老郝致歉,说开幕式恐怕只能安排在日本举办了。但他希望擂台赛的闭幕式能正好在中国举办。

  当时老郝也认为日方的考虑确有道理。就没有再坚持。于是老郝在向聂卫平等一批棋手解释时还幽默地说:“说不定日本方面这一改,中国队也就反败为胜了。”队员听后都哈哈大笑,就连老郝也忍不住为自己的“牵强”笑了起来。当时压根就没有谁会想到老郝的幽默竟然一语成谶。

  10月15日晚,NEC公司在日本东京王子大饭店举行了盛大的开幕仪式。由于日本围棋商业运作有悠久的历史,因此首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开幕式办得有声有色。

  开幕式邀请了与日本棋界有关系的方方面面人物,中国驻日本大使宋之光先生也应邀出席为中国队助威。不过,从中国特地赶往日本参加开幕式的中国代表团只有团长郝克强,主帅聂卫平和先锋汪见虹,这三个人在近百名的日本来客中,免不了有力单势孤之感。

  开幕式上,首先由NEC公司总裁关本先生致词,他希望首届NEC中日擂台赛能在两国棋手的共同努力下,会在中日围棋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接着日本棋院理事长坂田荣男致词。坂田九段曾是日本棋坛君临天下的王者。但这次他作为理事长发言,却大力夸奖中国棋手如何如何了得。这让台下的郝克强听了十分受用,他悄悄对聂卫平说:“你看日本方面还是很看重中国围棋的。”聂卫平却摇摇头说:“对日本人的夸奖你千万不能信,他们只有在你还不行的时候才不吝溢美之词。”老郝还有些不信,这时台上的坂田荣男已话锋一转:“中日擂台赛能否办得精彩和长久,完全取决于中国棋手表现如何,因此我虽然身为日本棋院理事长,但这届擂台赛我却真心要为中国棋手加油。”聂卫平揶揄了老郝一句:“你看,日本方面就怕中国棋手打不好,连日本棋院的理事长都要为我们加油了。”老郝有些没面子,嘴里小声嘀咕说:“我就最烦虚情假意。”

  开幕仪式的第三项是介绍双方出场队员。日本队八位棋手以藤泽秀行领衔齐刷刷站到了主席台上,让台下来宾好一阵鼓掌。与此相比,中国队只有聂卫平和汪见虹两人排在了日本队左边。这种人员和气势上的不平衡,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双方的实力和最后的结果。

  果然,这种一面倒的情绪从主持人开始,然后蔓延到整个会场。开始,主持人简短介绍中国选手时,台下只是很礼貌地鼓鼓掌。但当介绍日本队名单时,台下的气氛开始狂热了。因为从藤泽主帅开始到先锋依田,人人都能报出一大串值得一提的战绩,惹得台下的来宾忍不住都为日本队的豪华喝起彩来。渐渐地,主持人开始有些得意忘形了——当介绍到第七位选手小林觉八段连续两年位居日本棋手胜率第一时,就临场发挥起来:“如果能在中日擂台赛也保持这种胜率的话,小林君应该至少能连胜三、四局吧。”小林觉也含笑回答说:“我是想连胜三、四局的,但第一是不知中国棋手肯不肯;第二是依田君肯不肯给我留下那么多,因为他的目标是六连胜。”台下来宾一阵大笑。

  主持人赶紧推出日方先锋依田纪基,他笑问:“小林君说你想六连胜,这是不是事实?”依田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特别还面对中国代表团在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在私下说的最好打算。”主持人紧逼:“那你可公开发表的最低目标是几胜呢?”依田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伸出三个手指头:“三连胜吧。”台下更是给依田一阵热烈的鼓掌。

  或许这种主持人和棋手间的一唱一和是日本式的幽默,但对一向自尊心极强的聂卫平,却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本来聂卫平已经准备好在双方主帅发言时说,日本阵营这么强大,中国棋手是学习来的。因此我们第一届的目标是把小林光一请出来,第二届争取把日方副帅请出,第三届再把日本队主帅请出来。聂卫平把这个发言意思跟老郝谈过,老郝夸奖说:“这个发言既符合事实,又不卑不亢。”但现在,聂卫平决定舍弃上述准备好的发言,而给当时一面倒的气氛狠狠泼上一盆冷水。

  因此,当主持人请聂卫平作为中方主帅发言时,聂卫平简短地说:“刚才听依田和小林发表几连胜的感想,我感到很惭愧,因为我给我的队员只定下了每人争取赢一盘的目标。”主持人笑了,刚想说你这个主帅的要求不高嘛。但随即笑容便渐渐凝固了。因为他已明白了每人赢一盘的真正含意,于是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如果你们每人赢一盘,那……那日本队不就……不就输了吗?”聂卫平不置可否,他把话筒还给了主持人,然后从容地从台上退下。

  会场上刚才狂热的气氛一扫而光。聂卫平的发言让他们看到了中国棋手是一队准备与日本队拼搏的斗士,而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这种不屈的精神有一种震撼心灵的力量,至少在当时,大家都对聂卫平的气概有一种无形的敬畏。

  开幕式结束,老郝第一个对聂卫平说:“你这个发言好,看日本队一个个得意忘形的样子。我心里一直憋着气,现在气全消了。”聂卫平则对老郝说:“我是实在忍不住才给他们泼了冷水。但归根到底,赢棋才是硬道理。如果明天先锋之战汪见虹就把依田拿下,日本队就是再狂也笑不出来了。”聂卫平转身又对汪见虹说:“你这个先锋有没有信心啊?”

  汪见虹年纪轻轻,几乎没有参加过国际大赛的经验,特别是这些年轻棋手都是学习日本棋谱长棋的。因此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对日本的顶尖棋手难免有一种敬畏之情。现在汪见虹重任在肩,他明显感到了压力,于是便小声说:“如果明天我执黑棋还有信心,如果执白棋的话……”老聂听汪见虹底气不足,便鼓励说:“执白棋怕什么?待会我再到你房间准备一下白布局。”

  平心而论,聂卫平做队员的思想工作不是行家,特别在布局的准备上,聂卫平强调的都是如何豁出去跟依田拼了,但这不符合汪见虹的棋风。也可以说,聂卫平急于求成的心态反而给了汪见虹以负面的影响。那一夜,汪见虹睡得并不好。

  10月16日,首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先锋之战在东京王子大饭店拉开帷幕。18岁的依田纪基西装革履、目光炯炯,显得英姿勃发。而21岁的汪见虹虽在中国棋手中有“师哥”之称,但或许因为是心情紧张,或许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他的神情和动作都显得有些拘谨。

  比赛之前,由中方主帅聂卫平和日方主帅藤泽秀行代表两队进行先后手的抽签。结果聂卫平手持一个黑子,而藤泽则手握十九个白子,于是中日擂台赛的先锋之战就以汪见虹执黑迎战日本依田纪基揭开了战幕。

  汪见虹见抽到黑棋,顿时来了精神。因为他平时在国内比赛,就擅长执黑棋,而且为擂台赛作准备时,也是黑布局准备得多一点。所以当裁判长宣布第一局比赛中方先锋执黑先行时,汪见虹显得有些兴奋。

  老郝来日本前就曾问过中国围棋队领队华以刚,中日先锋之战吉凶如何?华以刚就直言不讳地对老郝说:“我看抽签是关键,如果汪见虹执黑先行,则有五成胜算,如执白棋则凶多吉少。”老郝不敢将这些话告诉老聂和汪见虹,怕影响他们的情绪。而现在老聂竟一抽中的,让汪见虹先行执黑,喜得老郝连连夸好签,这才把华以刚的话向老聂透露。不料聂卫平听了丝毫没有高兴,反而嗔怪老郝说:“你怎么不早说,这种怕下白棋的心态就是患得患失,现在还好是下黑棋,如果猜着白棋就举手投降了?”老郝知道老聂是逮着理就发飙的主,于是故意又开话题说:“不管如何,你为中国队猜得黑棋就是好兆头。”

  此时远在中国的国家队队员围坐在一起观看这盘擂台赛的先锋之战。由于当时还没有网络,因此只是前方每半小时传一张谱来让大家一起研究。

  九时半,从日本准时传来第一张谱,上面只有廖廖十几手棋。当江铸久一看棋谱,马上就说:“汪见(国家队相互之间喜欢称前两个字)拿黑棋,我看有戏。”一直帮汪见虹作布局准备的曹大元也接口说:“汪见黑布局准备得很充分,应该和依田有得一拼。”

  当摆到依田第六手棋一反常用手法而剑走偏锋,采用少见的三间高夹时,曹大元忍不住叫了声:“糟糕!依田的这步棋汪见肯定没想到。”

  曹大元的预见没有错,汪见虹对依田的白6三间高夹确实没有心理准备。备战时汪见虹收集了依田以前下过的很多局棋,但从来就没看见依田下过这步棋,所以对局时有些心慌,再加上当时水平所限,中国棋手一般应变能力较差,接着汪见虹几步棋应对有误。特别是有一步棋撞紧了一气,还被场外的藤泽秀行批评为“俗手”。老郝有些紧张地悄悄问老聂:“这步俗手不要紧吧?”老聂沉吟着说:“这步俗手就怕将来白棋虎卡一手,黑棋气紧的弱点就出来了。”老郝的棋力至少要被老聂让六七子,此时也只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对局室里,依田沉思良久,果然走了老聂所说的“虎卡”,如此一来黑棋气紧,简直上下已不能两全,几近崩溃之势。当时汪见虹只觉得一阵热血涌上面颊,而且觉得有一股液体从鼻孔中缓缓而下,突然,一滴血从上而下落在了棋盘的边上,依田纪基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忍不住叫了出来:“流鼻血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3-12-23 15:36
  第五回

  硬汉本色 见虹气势压依田

  偶露峥嵘 卫平选点惊四座

  话说NEC中日围棋擂台赛先锋之战,汪见虹在对局中突然鼻血如注。同样的事件在日本围棋史上曾出过一次,而且在当时引起了非同小可的反响。

  那是1939年,发生在旅日著名棋手吴清源和日本棋豪木谷实十番棋中的事件。当时吴清源和木谷实是除秀哉名人和雁金九段以外唯有的两名年轻七段棋手,因此读卖新闻社特意为他俩举办了被称为是“镰仓十番棋”的比赛。

  当时每方用时18小时,须在三日内弈完。双方第一局棋就拼得很凶。据说前两日吴清源局势领先,但至第三日,局势开始胶着,但木谷实因用时太多而陷入“时间危机”中。

  突然,木谷实在对局中涌出了鼻血。当时裁判发现后立刻把木谷实扶到对局室外的木质走廊上躺下。据说当时工作人员曾问吴清源,是不是比赛暂停半小时,但吴清源专注棋盘,没有回答。尔后长考了十几分钟后,吴把棋子下到了棋盘上,这就间接地表明吴清源希望对局继续。

  日本棋院对比赛中的“突发事件”有明文规定,即只有在征得对手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暂停。当时的观战记者站在木谷实的立场写了一篇煽动性极强的文章,尔后多家媒体又对此事件发表评论,都把吴清源描绘成没有人性的“恶魔”,以至有人还向吴清源发来了“死亡”的恐吓信。

  吴清源局后向媒体解释,说自己根本没看到,也不知道木谷实出了鼻血。但这样的解释“越描越黑”,反而更助长了日本一些舆论对吴清源的人身攻击。

  这里特别要提的是木谷实的背景材料。在日本棋手的口碑中,木谷实是利用规则为自己谋时间的老手。他经常在读秒时一次接一次地上厕所,而且时间拖得很长。就在“鼻血事件”发生前不久,木谷实就在一次重要比赛中突然脑缺血晕倒,致使比赛中断了半小时。而藉着这半小时,据说木谷实已想好了在棋盘上的对策。因此当时发生的事件是否是木谷实故伎重演?还是吴清源没有让比赛暂停也有上述的考虑?这些都已成为日本棋坛的千古之谜。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前因后果,因此当汪见虹的“鼻血事件”出现,就被赋于了别样的意义。滨崎作为先锋之战的观战记者是允许进入对局室的人员之一,是他第一个冲出对局室告诉大家这个消息。出于一个记者的本能,这样的突发事件当然让他十分兴奋,因此他特别约酒卷一起找到中方的聂卫平和郝克强,想第一手了解中方的态度。

  此时的聂卫平和郝克强已经隐约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但郝克强还想问个究竟。酒卷让滨崎讲了事情的经过,并好心地对老郝说:“如果中方提出比赛暂停半小时,而依田君又不反对的话,可以让汪见虹休息一下。”

  郝克强用眼神征询聂卫平的意见,聂卫平就问:“按照日本规则,突发事件后我们可以进对局室看看吗?”酒卷和滨崎同时回答:“可以,当然可以。”于是聂卫平和老郝便匆匆进了对局室。

  对局室里,汪见虹已经仰着头,用冷毛巾捂在鼻子上。而另一块已经用过的毛巾上,一块块殷红的血斑在白色的衬托下显得特别扎眼。聂卫平语气有些急促地问:“身体有问题吗?”汪见虹见聂郝两人焦急的神情,有些歉意地回答说:“不知怎么出鼻血了。但现在不要紧了。”这时聂卫平和老郝的心才放了下来。

  滨崎和酒卷已经跟依田说了什么,然后酒卷就对老郝、聂卫平说:“依田君说可以同意比赛暂停半小时。”老郝刚要答应,聂卫平在后面狠狠拉了一下老郝的衣角,还没等老郝回过神来,聂卫平已经对汪见虹说:“可以继续比赛吗?”当时汪见虹点点头,然后很坚定地说:“没事的,请放心。”说着便坐直了身子,然后把裁判已经停下的钟重新按下——这也就是说,比赛重开了。

  显然老郝、酒卷、滨崎、依田及裁判等都为汪见虹的举动感到意外。出了对局室,老郝还有些埋怨聂卫平:“日本人都同意了,让汪见虹休息一下不是挺好吗?”聂卫平正色回答说:“这样的恩惠你能随便要么?本来日本棋手就瞧不起我们,如果我们自己再装熊,那日本人的眼里就更没有我们了。汪见虹今天是好样的,人越是硬气越会赢得大家的尊重。”老郝是个快言快语的豪爽人,听后立刻点头说:“我倒没有考虑这一层。现在看汪见虹表现得很坚强,我就放心了。”

  事实证明,对局室因为汪见虹的硬气,已经使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复化。本来下得有些拘谨的汪见虹或许因为殷红的血色反倒使他忘却了恐惧、忘却了顾虑、忘却了退路,以后的下法只见他大刀阔斧,义无反顾地与依田作殊死的拼搏。而依田看到对手流血后,两眼仍射出顽强求胜的渴望,这种斗士般的无畏让依田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强大震撼。他小心翼翼地应付着汪见虹一波接一波的冲击,而对局一开始他所表现出的霸气却荡然无存。二十个回合的接触战下来,汪见虹几乎崩溃的局势不但没有恶化,反而藉转换之机扔掉了包袱,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了。

  这样的棋谱传到中国,围坐在一堆的中国棋手一个个都纳闷起来,再加上他们根本不知道有“鼻血事件”的发生,更是想象不出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曹大元一边摆谱,一边说:“如果不知道谁黑谁白,我还真以为执黑的是依田,执白的是汪见呢。”号称“拼命三郎”的汪铸久也调侃说:“这样舍命出击的棋连我都不敢下,这文弱书生汪见哪来的胆啊?”领队华以刚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俗话说,有钱的怕没钱的,没钱的怕不要命的。可能汪见一看棋要崩溃,干脆玩起命来,这依田当然要退避三舍了。”华以刚的话惹得大家一阵大笑。

  且不表中国棋手在北京是如何的说说笑笑,在日本的对局室外,老郝听聂卫平说汪见虹的棋已有转机,高兴之情一览无遗地写在脸上,以至到中午封盘时,老郝在午餐时还笑眯眯地对汪见虹说:“干得好,下午继续这么下。”

  比赛在下午一点重开战局。日本棋手都有下午才来观战的习惯,只见研究室里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日方的藤泽主帅看中方研究桌前只有聂卫平和老郝两人,便主动坐了过来,一些日本棋手也随他而来,研究室里开始形成以藤泽、聂卫平为首的一拨和日方以加藤正夫和小林光一为另一拨的两大阵营。

  棋局已经开始到最后决定胜负的关键阶段,对局室里的汪见虹正在进行长考。藤泽秀行九段一直是热心指导中国围棋的“良师益友”。这时他指着棋赛的局面“考”聂卫平:“你看如今黑棋走哪里最好?”聂卫平则象学生似的恭恭敬敬回答:“现在局面白棋实空较多,但黑棋掌握攻击的主动。如直接冲击白棋的薄弱环节看来没有必成的把握,因此我想先打入白棋左边的阵地,然后利用白棋两块孤棋再决定如何组织左右缠绕的攻击。”藤泽赞许地点点头:“这个想法有意境又含蓄,很了不起。”接着马上对研究室的另一拨人马隔空喊话:“加藤君,你们认为此时黑棋最佳的着点是什么?”加藤正夫是秀行的晚辈,此时便走过来说:“我和小林君都认为应下在这里马上冲击白棋的薄弱之处。”秀行马上对加藤说:“如果黑棋先打入右边白阵,然后根据两块棋的情况再决定如何冲击白棋的方案如何?”加藤一是以为这是秀行的想法,二是因为这步棋确实比直接冲击更含蓄,于是马上点头说:“这样的方案当然更容易奏效。”秀行马上说:“这个着想是聂君提出的。看来中国棋手不但在搏杀的计算上已经赶上来了,而且对围棋的理解上也有独到之处。现在请你把聂君的这步棋告诉其他的日本棋手,就跟他们说:秀行说了,如果再不努力,中国军团的马蹄就要踏到我们头上来了。”加藤君连连点头称是。果然在加藤正夫介绍聂卫平这步棋时,多数日本棋手向聂卫平投来狐疑的一瞥,好像在问:“是真实的境界还是瞎猫碰着了死老鼠?”

  对局室里的汪见虹还在长考,老郝有些着急地对聂卫平说:“这两步棋连我一听都明白了,怎么汪见虹还迟迟不下呢?”聂卫平则担心地说:“现在我就怕汪见虹会贪小先在左边捞实惠,这样被白棋在右边一补,黑棋就为难了。”

  事实真被聂卫平猜中了。汪见虹由于水平的局限,根本没有想到聂卫平富有大局观的打入,也没有考虑到加藤正夫锐利冲击的杀法。他自然而然地在左边护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实际上,被依田争得先手补强了中腹白棋,又最后回到右边的补,黑棋这时已毫无胜机。研究室里日方的一拨已经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因为白棋已经渡过最险恶的难关而到达胜利的彼岸,这是任何一个懂围棋的人都看得见的事实。

  老郝虽然很沮丧,但他仍然不死心地问聂卫平:“还有机会吗?不会输定吧?”聂卫平没有回答,他知道汪见虹的棋不是输在闪失上,而完全是输在对胜负的敏锐及对大局的把握上。换句话说这是由于水平所限而至。

  果然,汪见虹直到最后认输时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聂卫平见汪见虹神情难受,再加上鼻子上用毛巾捂着,更显得有一种凄绝的悲壮之感。聂卫平赶紧安慰汪见虹:“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

  日本方面显然很满意第一场先锋之战的结果,棋手们围着胜利的依田有说有笑。相比之下,中国方面只有聂卫平和老郝两个人围着鼻子里仍然塞着棉花的汪见虹,当然显得有些落寞。

  晚餐时,聂卫平和老郝在餐厅门口正好碰着开幕式的日本主持人,他打完招呼后有点开玩笑地说:“看来聂主帅的第一位士兵就没有完成要赢一盘棋的指令啊。”很显然,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有故意冒犯聂卫平之嫌。老郝以为聂卫平一定会勃然大怒地反击,没料到聂卫平竟心平气和,非常得体地回答说:“我也非常遗憾,希望中国以后的棋手会更努力些。”那位年轻的主持还不依不饶地追了一句:“那我们等着看结果啊!”

  主持人离开后,老郝气鼓鼓地对聂卫平说:“这个家伙真无理,我还以为你会严厉反击呢。”聂卫平摇摇头,说出一番话来简直让老郝目瞪口呆。

  欲知聂卫平究竟说出何话,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4-1-12 15:07
  第六回

  近身搏击 “拼命郎”身手不凡

  灵机闪动 “他山石”主客颠倒

  话说老郝正奇怪一向耐不住性子的聂卫平怎么对日方主持人会那么好脾气,谁知道聂卫平竟很认真地说:“围棋比赛就是胜者王,败者寇的世界。咱们的先锋输了,要犯狂这是日方的权利,所以这位主持人并不算太过分。其次是现在我如跟他急,在别人眼里就是恼羞成怒。我觉得输了棋后尤其不能让日本人这么看我们。第三是我现在跟他低声低气,将来一旦中国人赢了,我还保留着调侃他的机会。而如果现在就跟他翻脸,以后他老躲着你,你还怎么当面报仇呀。”一向直肚直肠的老郝根本想不到这急不急还能一二三四划出这么多道道来,于是嘀咕了一句:“敢情下围棋的脑袋都跟搓衣板似的,里边有这么多道道啊。”

  在聂卫平一行回国的北京机场上,领队华以刚接了机。他看见聂卫平的第一句话就说:“明天我已经安排好了,让全体队员开个会,请你介绍这次去日攻擂的情况,然后让汪见虹自战解说他的棋局,最后再请大家议议对付依田的策略。”聂卫平、汪见虹点头称是。老郝则高兴地说:“我们能群策群力,这一点日本人做不到。我明天也来列席会议。”

  第二天的国家围棋队会议室,早早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因为在此之前围棋纯粹是个人项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盘棋会牵动那么多人的心,所以会议还没开始,大家已经七嘴八舌讨论起有关擂台赛的话题了。

  华以刚是个极守时的领队,他在上午九时准点到。宣布开会后他先主持说:“今天本来是我们围棋队的内部会议,但老郝说一定要来列席,那我们就先请他谈谈棋以外的访日情况吧。”

  老郝本来就是个憋不住话的人,稍微推辞了几句便开始介绍开幕式的情况,其中,特别强调了日本方面对这次比赛的重视。随后话锋一转说:“日本棋院理事长坂田和日方主帅藤泽在开幕式上都很认真地对我讲,中日擂台赛能否持久办下去,完全取决于中国棋手的表现。我理解他们的意思就是如果中国棋手不争气,连战连输而让比赛毫无悬念的话,这个比赛就搞不下去了。”

  聂卫平接着老郝的话题有些激动地说:“对中国围棋友好的人士是担心我们下不好,对我们不太友好的人是认定我们下不好。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证明的方法就是要赢棋。半个月后依田就要到中国来设擂,我想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依田再‘活’着回日本去了。”

  因为老聂的话分量太重,一时大家沉默无语,气氛有些凝重起来,华以刚见状忙调和说:“下面先请汪见虹解说他与依田的棋,让我们看看依田究竟是否长着三头六臂。”大家一下子笑出声来。空气又重新活跃了。

  汪见虹此时上台把他与依田的对局摆了一遍,其中详细介绍了自己当时的实战想法和局后复盘的情况,而聂卫平也不时插入当时的观战意见。应该说,这种形式的集体讨论对每一位参与的棋手都大有裨益,甚至对聂卫平,他也能从中吸取到不少有益的养分。领队华以刚曾在回忆中日擂台赛的文章中说:“这种集体讨论的形式自中日擂台赛以来渐渐成为一种传统,它是中国棋手获得棋艺进步最有力的途径。”

  当时讨论的焦点慢慢集中到依田所采用的三间高夹上。由于汪见虹对这步棋没有思想准备,上来就吃了亏,因此现在必须对这步棋有个万全的应策,才能让后来者更好地面对依田。但研究的结果却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尽管很多人都发表了各自的意见(其中也包括聂卫平),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都没有找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弄得华以刚只好有些歉意地对江铸久说:“如何应对依田的三间高夹,各种方案的选择权就全交给你了。”

  中国队第二位出场的江铸久此时已感受到了压力,特别是之前谈到绝不能让依田二连胜的事,这更让江铸久有一种身负重任的责任感。他在集体讨论会结束时铿锵有声地说:“华领队曾经说,谁都怕不要命的。所以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让依田知道‘拼命三郎’的厉害。”

  你道这江铸久的“拼命三郎”之称如何而来?因为江铸久也是NEC中日擂台赛一个奇迹般的人物,诸位看官对他的简历不可不知。

  江铸久当时22岁,祖籍山东,出生在山西。由于祖父是个棋艺爱好者,哥哥江鸣久又比他早学围棋,因此四五岁时江铸久便开始了围棋的入门。

  教铸久下围棋的都是来他家下棋的业余强豪,因此铸久的棋一开始就打上了“野路子”的烙印,再加上学棋途中一直没有得到职业高手的指点,铸久的棋便渐渐形成了一种桀骜不驯、敢冒任何风险的另类风格。

  当时为了提高棋艺,山西主管棋队的领队曾让江鸣久、江铸久、方天丰三个少年到江浙沪三地求艺。为了节省开支,他们连冬天也睡在当地小学校里的水泥地上,条件之艰苦由此可见一斑。这样坚持了四个寒暑,三位少年的棋艺日进夜长。后来这三位选手不但都进入国家队,而且以他们为主力的山西队也成为中国棋坛一支不可忽视的强旅。

  或许是江铸久生性的执著,他在国家围棋队的几年里,不但没有磨去“野路子”的棱角,相反那种“奋不顾身”的舍命搏击越来越凸显在他的棋风中。作者曾在当年的《棋坛斗士》一文中对江铸久有这样几段描述:同样是棋坛的力战家,但江铸久显然与手持重锤的刘小光不同,因为他更像是个手持匕首,善于近身搏击的斗士。

  ——他最擅长的战法是当对手一剑砍来,他不是如其他棋手那样先要把剑格开进行防守,而是突然欺身而上,用匕首反向对手刺去,与对手比拼生死的速度。这种一赌生死的极端战法,奏效时会令一切对手望而生畏,但失败时也免不了成为对手的刀下之鬼。江铸久的“拼命三郎”绰号也就由此而名扬中国棋坛。

  现在言归正传,由于日方先锋依田纪基要在二十天后才来中国设擂,因此身负重任的江铸久这些天一直在苦心做着备战,甚至可说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由于多次与队友研究,在对付三间高夹的问题上始终找不到令人满意的结果,江铸久已经决定在分角时改用高挂,以规避依田可能会用的三间高夹。

  12月25日,日本队一行来到了北京,他们是主帅藤泽秀行、先锋依田纪基、领队酒卷忠雄和观战记者浜崎。在接风晚宴上,春风得意的依田在赛前感言时说:“我和江铸久六段从未交过手,但这些天我在日本看了他与日本棋手对弈的十几盘棋,发现他力大无穷,而且结果不是中盘胜,就是中盘败。因此我的目标是不管输赢,明天的棋一定要下到官子才分胜负。”

  江铸久则半真半假地说:“我们的聂主帅给我们定了每人赢一盘的指标,但我知道依田君一定不肯帮我这个忙。所以明天之战我只好请老天爷来帮我的忙了。”

  在两位对局者发言后,酒卷代表日本棋院向在座的中方有关人员每人赠送了一把围棋扇子,酒卷说:他特意挑的是藤泽秀行题字的扇子,希望大家会喜欢。藤泽是中国棋手敬重的老师,于是中国棋手借机轮流向藤泽敬酒,气氛的融洽使人无法想象明天双方将要进行一场剑拔弩张的战斗。

  江铸久回到宿舍,一种赛前的兴奋使他不能马上入睡。于是他拆开了日本扇子的封套,打开后只见藤泽在扇面上龙飞凤舞的四个题字“他山之石”。江铸久不由得笑了,他觉得日本人真的对这四个字领会颇深。围棋是日本从中国学去的,现在比中国围棋强,扇子也学中国人的,现在做得比中国扇子好,就连这书法藤泽写得也远比中国棋手漂亮。

  江铸久上床后,脑子里还留着藤泽“他山之石”四个题字的影像。突然,联想翩翩的江铸久灵机一动——既然我很难应付依田的三间高夹,那么明天我用这个“他山之石”来回敬依田又会如何呢?这个想法竟越来越强烈,以至江铸久浑身开始燥热起来。江铸久忍不住起身打开窗户,面对着习习凉风延续着自己的滚滚思潮。

  “对!明天我下三间高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依田能有什么好办法。即使万一失败了,也可为我后面的棋手找到一条正确应付三间高夹的途径。”江铸久的这个灵感让他自己久久不能入睡。

  10月26日上午10时,NEC中日擂台赛第二场比赛拉开帷幕,赛场就设在北京体育馆的东侧贵宾厅。由于房间特别宽敞,在六枝莲花吊灯的照耀下,安排在这里的对局显得分外有气派。

  江铸久早上一到赛场,马上就向聂卫平汇报自己想使用三间高夹的想法,聂卫平一听欣然点头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法很有意思,完全值得一试。”有了聂卫平的首肯,江铸久的心顿时踏实了不少。

  依田纪基一行也到了对局室。因为身负日本队的期望来异国他乡设擂,年轻的依田跟第一场与汪见虹之战相比,还是显得略有紧张。

  上午10时,当此役的裁判长程晓流宣布比赛开始,依田君便执黑先行在右上角落下了第一颗棋子。江铸久则双手交叉抱胸,正襟危坐凝视着棋盘,这是江铸久弈棋的标准坐势。哪怕棋盘上局势再乱,江铸久的这种“铁塔”般坐势也不会改变。

  在常见的平行型布局中,第6手棋江铸久高挂,有意规避了黑棋的夹击。而第13手依田挂角后,江铸久稍作考虑,便下了依田用来对付汪见虹的“三间高夹”,依田先是一惊,然后便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在对局室外的研究室,一大帮中国棋手正围着藤泽和聂卫平在摆棋。当棋谱一传出来,大家一看到江铸久下了三间高夹,曹大元第一个叫出声来:“咦,江铸久不是原来准备下二间高夹的吗?”中国队第三个出场的钱宇平也附和:“昨天还看见江铸久在摆二间高夹变化,别是裁判记错地方了。”只有聂卫平知道全部的真相。他对大家说:“铸久早上刚给我打过招呼,说他想试试三间高夹的下法,我当时就表示了赞同。”

  原来如此!中国棋手顿时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里只有不懂中国话的藤泽秀行不知道中国棋手在说些什么,他直感知道肯定是议论白14这步三间高夹,于是用手指指白14,用生硬的中国话说:“这个,有意思。”聂卫平忙笑着附和:“有意思,有意思。”大家随着藤泽一起笑成一团。但聂卫平此时心里已有一个小算盘,他决定乘此机会向藤泽了解一下在日本对三间高夹的种种应对。于是在笑声刚停之际,聂卫平便不失时机地问藤泽:“先生,此时黑棋下在哪里最好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4-1-15 17:09
  第七回

  佯露破绽 江铸久金蝉脱壳

  未识玄机 依田君诱惑难拒

  话说聂卫平乘机向藤泽秀行请教三间高夹的应法,藤泽马上笑着说:“我就知道中国棋手会对三间高夹有兴趣,因为汪见虹第一个在这个定式中吃了亏,以后的选手就不得不对此有所研究。但我还是没有想到铸久君竟‘以身试法’来追求答案。”说完藤泽便从棋盒里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拆一的位置上,然后看看大家的表情说:“日本棋手最新的研究结果,黑棋拆一是普通场合的最佳着手。”

  “小拆一?”围坐在周围的中国棋手一个个都有些傻眼。因为在集体研究时,也有人提出过这步棋,但当即遭到多数人的反对。江铸久第一个就说:“这样被白棋在外面一尖顶,黑棋只能立起。本来立二可以拆三的形状如今只能拆一,总不能满意吧?”围棋境界处于同等水平的其他棋手纷纷赞同,于是对这步拆一就没有再研究下去。

  刘小光下棋执著,研究问题也有一股“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劲头,他马上请教藤泽:“黑棋难道就不怕白棋在外面尖顶吗?”藤泽见中国棋手一个个都露出勤奋好学的神态,便欣慰地回答说:“这步小拆一其实最欢迎的就是白棋的尖顶。”然后不厌其烦地摆了很多变化图。结果都证明了白棋的尖顶不但没有益处,反倒帮黑棋走厚了。

  正当研究室里中国棋手向藤泽学招时,对局室里依田果然走了小拆一。铸久几乎连想都没想,就在外面尖顶,然后很自信地喝了一口茶——心想这个下法集体研究过,看你还能有什么新着。

  想不到依田就老实地长起。不依不饶的铸久再在角上尖顶,心中还暗暗高兴,因为以中国棋手的眼光,似乎黑棋已经很难办了。

  棋谱传到研究室,曹大元第一个说:“糟糕!铸久果然两边顶了。”藤泽则摆出一个参考图说:“依田肯定会飞,以下的下法几乎没有变化的余地,如此黑棋在这个角上的战斗完全可以满意。”

  藤泽对这个定式详尽的讲解让中国棋手大开眼界,大家都明显感到了中国棋手与日本顶尖棋手之间的差距。就像这步小拆一,中国棋手见后马上就排斥了它,而对白棋那步似是而非的尖顶却十分认同,这就显示出中国棋手在判断和境界上的不足。

  急于学招的聂卫平赶紧不失时机地再问:“那对黑棋的拆一,白棋的最好应法是什么呢?”藤泽想了一想,然后说:“这个定式在日本出现不久,还在研究变化中。以我现在的认识,我觉得白棋拆二最好,如果黑棋飞角,则白棋再拆二,如此是一局棋。你们看如何?”藤泽平时讲话风趣而不拘一格,但在围棋变化的结论上,他马上就变得十分慎重和谦恭了。

  在对局室里,定式的进行完全如藤泽的预想一样,依田君当然对结果很满意,第一战役的成功使他充满了自信,以后的下法便如行云流水,紧凑而又不失分寸。

  而江铸久此时却陷入一种矛盾的心态中。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在三间高夹的定式战中他已经吃了亏,甚至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但他也发现自己的棋却越来越难下。以他当时的水平,他确实弄不清问题究竟发生在哪儿。特别是昨天晚上因燥热而开窗透风受凉。这会儿嗓子竟有些隐隐作痛,这也多少干扰了铸久的思想集中。到中午封盘时,这局棋的形势是江铸久白棋苦战。

  担任这盘棋记录的是国家队年龄最小的女孩张璇,她在棋局快封盘时听见江铸久不时在憋着嗓子轻轻干咳,就知道铸久有些咽喉炎。于是刚一封盘,张璇就对铸久说:“你嗓子不舒服,我正好带着桉叶糖,要吃吗?”江铸久点点头,然后接过张璇的一盒桉叶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当时只觉得一股薄荷的清凉满嘴都是,嗓子顿时舒服很多。铸久赶紧说:“真管用,谢谢你!”说完想把一盒糖还回去。小张璇说:“我自己还有,这一盒你就留着下午下棋时用吧。”

  下午一时重新开战,依田开始对白棋的一块孤棋展开攻击,而铸久在中午休息后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落后,因而每步棋都频频长考,速度顿时慢了许多。

  这时,依田下了一步锐利的“尖刺”,这让白棋十分为难。铸久沉思良久,仍未想出对策。而在研究室里,中国棋手也都一个个揪心地看着江铸久在被依田纪基“蹂躏”。藤泽秀行语重心长地对聂卫平、华以刚等说:“看来中国棋手的布局序盘需要努力提高才行啊。中国棋手的中盘战斗力虽然不错,但如像汪见虹、江铸久这样一上来就在定式中吃了亏,再要拼命追赶就费力了。”

  藤泽的话让华以刚领队深有同感。因为每年的中日围棋对抗赛,差不多上午封盘时,八盘棋几乎盘盘都是日本棋手占优。只有到了下午,中国棋手才找到了感觉。然后一点点开始慢慢追赶上来。看来“前半盘差”已经成为中国棋手的通病了。华以刚自学日语,水平已经相当可以了,于是他用日语非常诚恳地问藤泽:“请问泽藤先生,中国棋手该如何提高布局和序盘的素养呢?”藤泽想了一下,回答说:“围棋的布局素养源于对围棋的真正理解,因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然后藤泽用手指指聂卫平对华以刚说:“在中国棋手中,我看只有聂卫平的布局达到了日本围棋的水平,你们应该让他发挥领头羊的作用,把中国围棋再提高一个层次。”聂卫平只懂十分简单的几句日语,看藤泽用手指着他对华以刚说了不少话,便有些迷惑地问华以刚:“藤泽先生说我什么了?”华以刚故意用自己的话说:“藤泽说你技术保密,其他棋手布局素养不高你要负最大的责任。”聂卫平真以为藤泽在批评他,于是用日语对藤泽说:“明白了。”然后憨厚地笑了笑,而藤泽却以为华以刚把表扬聂卫平的话翻给聂卫平听了,聂卫平在向他表示感谢。于是就用中文说:“你的真明白?”聂卫平连连点头:“明白,明白。”然后和藤泽一起笑了起来。当然,只有华以刚知道藤泽和聂卫平笑的不是一码事。

  话分两头,在对局室里江铸久这步棋已经考虑十几分钟了,但还是没有找到良策。因为依田尖刺后有一个很隐蔽的分断白棋的手段。江铸久若要补断,则黑棋再在外围飞攻,白棋的处境真是苦不堪言。

  突然间,江铸久的嗓子又隐隐作痛起来,于是他拿出张璇给的桉叶糖放进嘴里。不知道为什么,铸久对薄荷的清凉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他只觉得这种微微有些冲脑的感觉让他减轻了压力和烦躁,他的心态平静了许多,随之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江铸久本来无意识地将桉叶糖的包装纸握在手中,现在已经被他握成团了。当他意识到应该把这没有用的东西扔到烟灰缸里时,他突然闪过一丝灵机——能不能把棋盘上的负担像用过的糖纸一样丢掉呢?有了这样的想法,江铸久顿时有些兴奋,于是他便设计了一条诈露破绽,引诱对手来分断的计划。

  于是江铸久故意在“尾巴”上走了一个先手,看起来像是不肯放弃的样子,然后便不露声色地压了出去。

  棋谱传了出去。研究室里一片哗然。大部分中国棋手都以为江铸久打了勺子,要被黑棋断下尾巴了,如此,白棋看似马上崩溃。当时只有聂卫平一个人说:“其实铸久真的把尾巴弃了也就算了,这样的包袱越背越重,根本看不到胜机。”但刘小光、邵震中却婉惜地说:“尾巴都二十好几目了,被黑棋割下毕竟太大。”就连藤泽也插话说:“如果能顺利割掉白棋的尾巴,依田君的棋不容易输。”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晓春这时突然冒出一句:“我看铸久不是打勺子,而是故意引诱依田来断。”此话立刻遭到刘小光反对:“你以为铸久也像你下棋这么妖啊,还会故意引诱?”马晓春平时与刘小光在嘴架上过节不少,但这次当着藤泽的面,马晓春就没有进行反击,而是往棋盘上摆着棋说:“如果依田真要割下尾巴,这条尾巴还没死净。”大家定神一看,果然马晓春在几着棋后,摆出了一步虎的妙手,如此这条尾巴还有劫活的手段。

  聂卫平顿时高兴地说:“如果尾巴还有棋,那这步弃子的下法更是好手了。”藤泽一看也马上幽默地说:“让我悔一步棋,收回刚才说依田不容易输的话。现在看来,依田只有继续攻击才能保持优势,但不知他能不能抵挡住这个诱惑。”刘小光摇摇头说:“我看依田能看出有棋,他肯定不会去断。”马晓春就喜欢和刘小光抬杠。他立刻对刘小光说:“你说依田不会,我说肯定会,咱们赌一下怎么样?”刘小光有些心虚,但还是问:“怎么赌法?”马晓春说:“我输请你吃顿饭,你输从此不能再叫我‘小妖’,这个绰号太难听了。”刘小光笑着说:“你想一顿饭抵我叫外号的权利啊,这太亏了,我不能干。”大家都知道刘小光这是在找台阶下,都起哄般笑了起来。

  且不说研究室里的热闹,在对局室里,依田还真的没看见马晓春所指出的手段,他仔细判断了形势,觉得如果割下白棋尾巴,左边的黑地一下子暴长有四十目之多,如此只要再在白棋的中腹里活出一块,则黑棋必胜。于是长考了十五分钟的依田果然经受不住诱惑,连下几着将白棋的尾巴断下。而铸久也借机在中腹形成一道可观的外势。以下的进程便是依田在中腹投下“空降兵”,江铸久则对入侵之子进行猛烈的攻击。由于依田以为黑棋只要活出就行,因此在求活过程中下得十分稳健保守,一下子被白棋得了不少便宜。

  棋谱传到研究室,中国棋手都兴高采烈,只有马晓春有些郁闷——因为刘小光没有和他打赌。刘小光则故意逗马晓春说:“你别不高兴,这个赌虽然我没和你打,但你算准了依田会断,帮了铸久的大忙。现在我就答应今天一天不叫你外号。”弄得马晓春哭笑不得。

  一小时后,当时的对局形势正进行到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江铸久此时连回边上一子,继续保持对黑棋的攻击,等黑棋胆小再补一手的话,那白棋再将尾巴做成打劫活,则江铸久必胜。但如果那时黑棋突然看到尾巴有棋,不顾中腹死活而吃净尾巴,那么只要白棋吃不掉黑棋,局势黑棋有利。第二种选择是马上将尾巴做成打劫活,则黑棋必将白棋一子断下,如此全局细棋,胜负难分。

  对局室里铸久在长考,研究室里两派都比江铸久还着急。马晓春认为绝对该连回一子,理由是依田既然前面没有看见“尾巴”的手段,当然现在也不会看见,如此他不会冒风险。只有在他以为自己要赢时,你再祭出活棋的手段,这样保证能一举中的。但以华以刚为首的一派则倾向于马上做活“尾巴”,因为万一让依田突然发现机密,那铸久岂不前功尽弃。藤泽和聂卫平都摇摇头说,不知道哪种选择更好。

  这时,传谱的小孩已从对局室出来,大声说:“你们别争了,江铸久已经下了。”

  欲知江铸久究竟作了何种选择,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4-2-5 12:37
  第八回

  欲擒故纵 马晓春神出鬼没

  夺取胜利 江铸久如有神功

  话说传谱的棋童刚从对局室出来,迫不及待的华以刚率先把棋谱拿到手上,刚看一眼马上便揭晓答案说:“铸久选择做活尾巴。”

  马晓春听后连连摇头叹息:“铸久就是沉不住气。”刘小光本来就是“做活”派,这时立刻反驳道:“说不定铸久这样下反而赢得快。”但刘小光话音未落,华以刚边看谱边失声叫了起来“糟糕,铸久形势要落后。”

  原来在左下角,依田下出了“一.二”路夹的巧妙手段,如此白棋只能立,这样先手被黑棋便宜有二、三目之多,华以刚在棋盘上摆完依田的妙手后,赶紧对大家说:“现在快看看双方目数如何?”

  曹大元、邵震中等几个三下五除二地把各处官子作最普通的定型。然后让一向计算比较准确的邵震中快速清点目数。一会儿,邵震中满脸阴沉地说:“黑棋盘面大约好八目。”藤泽先生这时也插嘴说:“官子依田下得好。这棋看来黑棋要赢啊。”刹时,中国队一方所有人都“哑火”了。

  还是马晓春第一个打破寂静:“我早说铸久应放着活棋手段不走。现在你看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不是?”邵震中本来就是站在华以刚一边的“做活派”,现在见马晓春说现成话,便不以为然地说:“旁观者没有责任,说说当然容易,但如果你是当局者,可能也会沉不住气的。”孰料马晓春一指曹大元:“你问曹大元,上次国手战我是不是沉得住气?”

  曹大元面有难色,但还是仁厚地点了点头。原来上次国手战,曹大元花代价吃了马晓春一块棋,但没有看出这块棋竟还有巧妙的活棋手段。而马晓春知道如果马上做活大棋,这局面还很细,于是便冒险先在其它地方用强,一向行棋中规中矩的曹大元哪知是计,只知是马晓春穷途拼命,于是便安全退让。马晓春等便宜占够了,回头再做活大棋,一下子便让曹大元彻底绝望……

  华以刚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意思直接帮邵震中,他一看平时最爱和马晓春抬杠的刘小光低头不发一言,但指着他说:“小光怎么不出来主持公道?”谁知马晓春反而更得意了:“小光的教训比曹大元还深刻,你让他说什么?”刘小光立刻像触了电似的怒斥:“你这个讨人厌的小妖!”马晓春马上制止:“你刚才不是说今天一天不叫我外号么?”刘小光强词夺理说:“谁叫你先惹我的。”

  你道刘小光为何恼羞成怒,原来就在那年的新体育杯赛事中,马晓春与刘小光相遇。棋局在难解难分之际,刘小光为了贪得目数,一块棋补活补错了地方。但马晓春并没有马上吃它,而是在另一处刘小光的阵营内大走无理棋,结果进入的五个子全被刘小光擒获,正当刘小光扬眉吐气之际,马晓春再回过头来妙手一点,把刘小光的棋杀了个“拳头六”。刘小光见状懊恼万分,嘴里直嘀咕:“这块棋我补对地方,你输多了。”马晓春回击道“你若这里补对地方,我那里就不会故意损那么多了。”刘小光一听鄂然:“既然你早就看出我的棋不活,还绕圈子干吗?”马晓春坏坏地一笑:“我想让你先上天堂,后下地狱,这样的教训才深刻。”顿时刘小光噎得喘不上气来。

  正因为有这样的过节,也就难怪刘小光在邵震中提到:“沉得住气”的问题上,他不发一言,不敢与马晓春“抬杠”了。

  话分两头,当时在对局室里,江铸久在两难的选择中,确实已经准备选择“沉得住气”的方案了。但当时一个小小突发事件却让江铸久完全改变了主意……

  原来当时江铸久正在思考,依田纪基便一手拿着暖水瓶,一手揭瓶盖为自己倒茶。孰料一不小心瓶塞掉在桌上朝棋盘滚去,依田眼明手快,赶紧拾起瓶塞,但袖子还是微微有些碰到棋盘上的棋子。于是依田就盯着那个地方,看看自己是否不小心扰乱了棋形。

  而当时江铸久正准备下子,看依田突然拼命盯着那块“尾巴”看,这下让铸久心里如倒了五味酱——因为凭依田的水平,只要他往这块棋想了,其中的手段是不难看出的。于是江铸久只得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抢在依田补棋之前做活尾巴。

  但铸久马上就发现自己失策了。因为依田看到铸久走出“虎”做活的妙手,竟连连摇头,又是叹气又是拿扇子打自己的脑袋——这不明摆着依田根本没有想到这里会有棋吗?早知如此,铸久心想无论如何应该把一子连回的。实战等到依田把白棋一子冲断,又走了一二路夹的官子妙手,江铸久已经直感自己要输了。

  一种深深的悔恨弥漫在江铸久的脑海,他知道这盘棋不只是他江铸久一个人的棋局,而是整个中国队集体,甚至是整个中国棋界的棋局。如果依田纪基这盘棋后势如破竹,那铸久的“罪过”就责无旁贷……想着想着,铸久无意识地又将一颗桉叶糖放进嘴里,薄荷的刺激又直冲脑门。当他逐渐冷静下来,再仔细判了一下形势,觉得差距好像并不大。尽管江铸久的官子在中国棋手中算差的,但他决定与依田锱铢必较,能少输1目就少输1目,这样即使自己输了,也要给依田的心理上留下“中国棋手个个难缠”的阴影。

  有了以上的心态,江铸久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收官犹如神助。凡下过围棋的人都知道,这种已经将胜负置之度外的心态其实是棋手发挥最佳的“强力推进器”。江铸久此刻就是被这种强力推进器推到了一个眼明心亮超水平发挥的境界。果然,他马上下出了研究室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一点一压两步紧凑之极的官子。

  在研究室里,大家都忍不住夸奖铸久起来。刚才被马晓春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邵震中率先说:“这两步组合官子我没想到。这一带我判断形势时还以为白棋只能围十一目,现在被铸久这么一来都快围成十四目了。”马晓春此时也顾不得再与邵震中抬杠,马上附和说:“如果一点一压之后,江铸久再能走出这一贴的官子,中腹这里围空超过十五目,如此江铸久必胜。”藤泽此时也显得很高兴,他略有保留地说:“江铸久能下出这样的官子,如果以后又不出错的话,他应该可以把棋赢下来。”

  正在这时,郝克强、酒卷、浜崎他们来到了研究室。由于擂台赛的有关事宜还须双方协商,因此刚才他们仨出去商谈了一个小时多。现在回来,郝克强急不可待地问华以刚、聂卫平:“现在形势怎么样?”华以刚故作痛苦状:“铸久凶多吉少。”“啊?”老郝的脸有些僵硬了。聂卫平赶紧说:“别让老郝难过了,现在江铸久要赢。”老郝聪明地先看看其他人的脸色,知道老聂说的是真话,这才拉大嗓门说:“我就预感江铸久要赢。刚才酒卷他们还问我依田在北京的第二场比赛事宜,我就说:这盘棋如果铸久赢了,就没有北京的第二场比赛了,你们看,还是给我说中了吧。”大家知道老郝是超级乐观派,都很理解地陪老郝笑了起来。

  酒卷、浜崎则用日语问藤泽:“这棋怎么样了?”藤泽则含蓄地回答:“有可能要输。”这时又听到中国棋手陪老郝大笑起来,酒卷的脸色有点难看,他轻轻对浜崎说:“这依田怎么搞的?这擂主的位置屁股还未坐热就让人家踢下来了。”浜崎则笑嘻嘻地说:“我觉得依田输得好。”酒卷不解:“这输棋还有什么好的?”浜崎道:“上次先锋之战依田一赢,我看中国方面,尤其是郝克强先生的脸就拉得很长。如果依田这次来北京又是二连胜,那三连败的中国队还不完全气馁呀。这样结果的比赛不要说在中国让人难以接受,就是在日本,也不会受到关注。依我的想法,最好江铸久下次去日本能二连胜,如此比赛才有看头,中国方面高兴,日本方面也会重视。”

  藤泽先生听了他俩的谈话,此时也插嘴说:“依田输棋可让日本棋手不要自我感觉太好,应该说这不是坏事。”酒卷本来听浜崎一说就明白了很多,这时便笑着解释:“我是怕日本队万一输了擂台赛,就无法向日本国民交待了。”藤泽很有把握地说:“日本队输倒不至于。”酒卷忙高兴地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这时依田和江铸久的棋实际上已无任何悬念,江铸久胜1目到2目的结果难以改变。但围棋比赛就是这样,只要棋未结束,一种特有的紧张气氛就会笼罩在周围。虽然围棋比赛不像足球比赛那样瞬息万变,但也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因此不到对手认输的一刻,任何人都不敢轻言胜利的。

  最后,江铸久与依田的棋局结束了,当裁判员正在数子时,记者们便涌进赛场,他们要在第一时间报道或拍摄这局棋的结果。当裁判长程晓流宣布:“白棋江铸久胜四分之一子。”几乎所有的摄像镜头和话筒全都对着江铸久,而把依田冷落在一边。这是围棋赛场最典型的“成王败寇”现象,人在其中或许已经习以为常,但若第一次见此场面的局外人,一定会感叹围棋比赛之残酷的。

  日本《围棋俱乐部》杂志有优先采访的权利,因此浜崎先生率先向江铸久发问:“你打败了日本的先锋,请问以后有什么抱负?”江铸久赢棋后虽然内心异常兴奋,但面对浜崎的问话,他还是很得体地回答:“本来我的抱负是完成主帅聂卫平‘每人赢一盘’的指标。现在我刚完成了任务,还来不及想以后的事情,现在你既然问起,我想以后的抱负就是能代替汪见虹完成他的任务。”

  以后浜崎又问了一些关于棋局的问题,铸久都一一作了回答。就在采访快要结束之际,浜崎突然用日语对铸久说:“还有一个很不该问的问题想问你,因为有点冒犯,所以不想让中国的记者知道,可以吗?”铸久因为此时心情很高兴,因此就不假思索地也用日语回答:“没问题。”但还是没有想到浜崎竟很认真的说:“我注意到你在关键时刻就吃一种小盒里的糖,请问这种糖真对比赛发挥有作用吗?”铸久笑了起来,他拿起桌上装桉叶糖的盒子对浜崎说:“这是中国最常见的止咳糖,在街上随处都可以看到。我吃它是因为昨天嗓子受了凉,对下棋毫无关系。”见浜崎还有些半信半疑,便把剩下的桉叶糖连盒递给浜崎说:“剩下的就留给你吧,你可以尝尝中国价廉物美的保健品。”浜崎高兴地接受了。

  围在周围的中国记者都不知道两人用日语在说些什么,一位电台的记者甚至追问着想了解内情,于是铸久只得告诉大家:“这位日本记者要尝尝中国的桉叶糖,我就给他了。”说完马上把这个意思再用日语翻给浜崎听,浜崎见铸久帮他掩饰了真相,很感谢地连声用日语道谢。

  记者采访结束了,中国棋手都站在了江铸久的周围,他们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向铸久表示祝贺,让铸久心里一阵比一阵更热乎。铸久平时因个性太强,与同伴之间的关系不算太融洽,但他现在知道,当大家共奔同一目标时,同伴的信任和赞誉其实是最珍贵的。

  郝克强和藤泽也进了对局室,藤泽的祝贺更让江铸久有种难以抑制的感动。

  欲知藤泽究竟说些什么,请待下回分解。
作者: fish    时间: 2014-2-5 12:52
  第九回

  指导后进 藤泽赞词夸神童

  机场送行 铸久宏愿酬老郝

  话说江铸久战胜日方先锋依田纪基,老郝陪着藤泽最后走进对局室。老郝一拍铸久的肩膀,大声夸奖道:“铸久,好样的!”而日方主帅藤泽则对铸久说:“你赢了这盘棋,中国围棋要感谢你,日本围棋也要感谢你。”铸久乍一听,当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郝克强笑呵呵地向铸久作了解释。

  原来就在当天上午,郝克强见藤泽闲着便对他说:“中国有一六岁棋童,学棋刚一年,不知藤泽先生是否有兴趣指导一盘。”藤泽本来就是提携后进的热心人,现在听说这位棋童只有六岁,便很高兴地回答:“可以,可以。”当时在场的罗建文教练见藤泽应允,马上从研究室外领进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孩,因为长得矮小,藤泽觉得这个中国棋童好像只有四五岁。

  大概是大人教过的,这位小棋童见了藤泽便恭恭敬敬地鞠了躬,嘴里叫着:“藤泽爷爷好!”藤泽很喜欢地拉着小孩的手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马上背书般回答:“我叫罗洗河,今年六岁。”在场的大人都笑了,老郝忙对小洗河说:“人家还没问你年龄,怎么就自报家门呀!”小洗河睁大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着,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藤泽已经为洗河解围了:“你回答得不错,我马上就要问年龄了。”说完便招呼着要下指导棋。说真的,藤泽在日本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棋童,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瓷娃娃般的中国孩子。

  对局摆开,小洗河熟练地在棋盘上放上六颗子,然后等着藤泽下棋。藤泽心里惊讶,他本来以为这个孩子至少要摆上九个子。在日本,不要说这么小年龄的棋童罕见,而且学棋一年只让六子更是不可想像。于是藤泽心里暗想——是不是中国方面好大喜功。六子棋有水分啊?一有这个想法,藤泽便准备考考这位棋童,一种“轻敌”之心也油然而生。

  殊料这位小棋童不但思维敏捷,落子如飞,下得简直比藤泽还快,而且布局不久便盯着藤泽的孤棋猛攻,下得极有章法。不到十分钟,藤泽的一块棋就被小洗河擒获。当时藤泽大吃一惊,忙问在一旁暗暗得意的老郝:“这个孩子如此了得,他现在跟聂卫平下让几子?”老郝指指罗建文说:“现在洗河就住在罗教练家里学棋,请他说说吧。”藤泽本来跟罗建文很熟悉,这时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和小孩都姓罗,是不是亲戚呀?”罗建文笑着说:“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但现在没有一点亲戚关系。洗河本来被聂卫平他们都让六子,至上周才升为让五子。”藤泽这才道:“我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厉害呢?原来中国棋手六子都让不动了。那我也只能让五子了。”说完便对洗河说:“这一局棋我输了,现在改让五个子,如果你再赢,下次我就让你四个子,你看好不好?”小洗河一脸高兴。

  或许是藤泽不敢掉以轻心,或许是小洗河想升到四子求胜心切,这局让五子的棋洗河就没那么好赢了,但到收官时,仍是洗河稍好的棋。藤泽便故意卖个破绽,洗河中计损了五目,最后洗河以1子半惜败。藤泽局后对洗河不吝褒奖之词时,在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对日本围棋深深的忧虑。因为现在的日本年轻棋手大多不太用功,而小孩学棋的也越来越少,这和眼前中国的情况相比,日本围棋前景堪忧啊。想到这里,藤泽很真诚地对郝克强说:“中国围棋赶上日本围棋指日可待,但遗憾的是大多数日本棋手都看不到这一点。我觉得现在日本围棋最需要的就是当头棒喝,所以今天江铸久和依田的棋,我倒真希望铸久能赢下来。如真是这样,我一定要代表日本围棋去感谢他。”

  正因为有以上的因缘,才会发生藤泽向铸久感谢的一幕。

  第二天,在北京几乎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江铸久力克日本先锋的消息,《北京晚报》甚至还刊登了铸久力战依田的照片。郝克强一清早便兴冲冲地打电话给聂卫平,说铸久赢一盘棋,你看各报都作了宣传,这对发展围棋有多大的好处。不像第一局汪见虹赴日输了棋,北京所有报纸竟没有一家报道的,还是郝克强自己写了一百多字的“豆腐干”文章,在《人民日报》体育版的不显眼处出现了一次。聂卫平听后也感叹说:“体育竞赛只有赢才是硬道理,我担心如果江铸久下回输了,中国的媒体又会冷落下来。”

  下午围棋队又开了全队的研讨会,这是自中日擂台赛以来新形成的传统。在为江铸久备战出谋划策时,很多棋手都自告奋勇要为江铸久寻找小林觉八段的棋谱,大家都把江铸久下一场比赛看作是自己的比赛,而江铸久此刻也信心满满,心情好极了。这不仅因为是江铸久赢了一盘棋已经够本,在心态上无后顾之忧,更主要的是擂台赛第二位对手小林觉曾是他五年前的“手下败将”,当时的情景江铸久记得格外清晰。

  五年前,当时小林觉五段是日本访华代表团的一员,而江铸久刚来国家队一年,他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的对手就是小林觉五段。

  当时江铸久从布局伊始就下得野性十足,这让中规中矩的小林觉很不适应。结果明明是江铸久下出了无理棋,最后小林觉反而在犬牙交错的战斗中被江铸久吃了一块棋,最后中盘败北。而小林觉在这次访华团的前六盘棋中,以三胜三负战个平手。本来第七局棋将在上海进行,但后来因台风的缘故被取消了,小林觉为此感到特别高兴,他逢人就说:“这下好了,我可以保持平手回日本了。”或许这就是小林觉在性格上软弱的一面。尽管已五年了,小林觉也从昔日的五段成长为八段,而且连续两年成为日本七段以上棋手最高胜率的保持者,但在江铸久的潜意识里,他还是很有自信能战胜这位性格并不强悍的对手。

  在近一个月的准备日子里,以聂卫平为首的国家队队员和江铸久一起进行全面仔细的准备工作暂且不谈。12月15日下午,从日本方面传来一份有关江铸久赴日设擂的日程安排。日本人办事都有条不紊,计划订得十分周全,这份日程安排的具体行程是19日下午由华以刚领队和江铸久棋手抵达日本东京成田机场,20日上午乘新干线到著名旅游风景胜地箱根,晚上是欢迎式宴会,21日上午10点开始NEC中日擂台赛第三局比赛,如果江铸久胜,则第四局比赛于23日返回东京再赛。

  郝克强看了这份日程安排表,马上就对华以刚、江铸久说:“箱根是个好地方,你看铸久棋赢了,日本方面招待也好了。”华以刚还补充说:“箱根风景区和围棋很有渊源。日本历史最悠久的本因坊战几乎每年都要在箱根比赛一局。由于对局者都要在棋盘后面签名,因此已有几十年历史的本因坊战对局者已密密麻麻签满了一块老棋盘。而现在这块老棋盘已成为珍贵的文物供大家参观,另一块替代的棋盘现在也已签了不少对局者的大名。”郝克强听到这里,马上对江铸久说:“那么你也能到那块棋盘上签上名了?”江铸久当然了解日本的情况,他笑着说:“我哪有这个荣幸,只有本因坊决战的棋手才可在上面签字。所以我们去下棋,可能还要换棋盘。”郝克强再看后面的日程,发现第四局棋还要改回东京,又嘀咕说:“日本人也不嫌麻烦,两盘棋都放在箱根不还省事吗?”华以刚道:“这就是日本人的精明之处,箱根的费用很贵,而且必要预订,从这个安排就可以看出日本方面以为江铸久一战即输,如此不就省了很多钱了吗?”郝克强不失时机地为江铸久鼓气:“日本人越是这样小心眼,你就越要给他们下不了台。”铸久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与老郝没大没小地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会的。”

  12月19日下午,由华以刚领队兼翻译陪着江铸久从北京出发东征了。由于国家队的队友已在国家队宿舍为铸久送了行。所以到机场送行的只有郝克强一个人。当时老郝在江铸久快要登机时,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只要尽力就行,别太把胜负放在心上。”铸久则神秘地笑了笑,然后把另一只手也握在老郝的手上说:“我有一句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见老郝期待着,铸久很认真地说:“我希望下次去日本,你还能再送我。”“下次去日本?”郝克强立刻明白了江铸久的意思。因为假如铸久能再去日本,他不但要赢得此次去日本的两连胜,而且还要赢得日本棋手来中国的胜利,如此加上胜依田就是四连胜了。郝克强尽管自己是超级乐观派,但还是没有想到江铸久这个小伙子会有四连胜这样的抱负。不过,依老郝性格,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有血性,有骨气的男人,为此他竟有些动情。当时老郝也把另一只手放在与铸久的握手上,双手用力握着说:“我一定会送你,我一定会送你。”

  飞机上了蓝天。此刻的江铸久内心充满了战斗的渴望,再加上在机场忍不住向老郝透露了自己的抱负,他真巴不得一下飞机就能与对手小林觉交战。

  领队华以刚已经觉察到江铸久临战前的兴奋,他觉得应该不动声色为铸久调节一下心情,于是华以刚用一种忽然想到的口吻问江铸久:“小林觉的弟弟小林健二,姐姐小林千寿都是棋手,好像在中国棋手中,只有你在国际比赛中与他们姐弟仨都下过棋是不是?”铸久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经华以刚一提醒,马上就说:“对,对!我和小林家三姐弟都下过棋。”华以刚其实早知道江铸久三盘棋都赢了,但他还是明知故问:“输赢怎么样?”江铸久被问到值得自豪的事,心情当然很愉快,他马上告诉华以刚:“三盘棋都赢了,而且都是中盘取胜。”华以刚立刻转了话锋:“前两天有一位朋友来我家做客,他就很肯定地说,江铸久对淡路之役不敢说,但对小林觉,江铸久必胜。我就问他有什么根据,他说他研究过姓名学,铸久也,是指冶炼时间长了必成利器,而小林也,小树林而已。利器碰着嫩树,那还不迎刃而解,所向披靡。”铸久一听笑了起来:“我说怎么那三盘棋下得那么轻松,敢情是我的名字专克小林呢。”华以刚也跟着大笑,铸久紧绷的心情顿时缓和不少。

  飞机在日本东京成田机场降落,前来接机的是酒卷、浜崎一行。浜崎还记得“桉叶糖”一事,他笑着问铸久:“这次来日本还带着桉叶糖吗?”铸久连忙回答道:“带了带了,而且我还特地为你带来了十盒,请你仔细尝尝。”浜崎忙连声道谢,当他回头看酒卷的表情有些尴尬,就故意动作夸张地说:“我和酒卷君一人五盒,足够足够。”

  铸久住进房间,看见桌上有当天的《朝日新闻》。他有阅读日报的能力,刚翻到体育版便看到日方有关预测擂台赛的文章,醒目的大标题就是《江铸久能走多远》。

  欲知文章的内容说些什么,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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