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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剑圣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经典军旅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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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节 兵歌(9)

  记忆中我的脸上又开始出现阵阵掠过的朔风,群山就在我的脚下,苍穹在我的头顶。那些难耐的味道已经被朔风吹散,我们在夜色中犹如黑色大雁一样一字飞翔,我们的目标就是猫头大队的基地。

  如果你也在我们的行列,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特战精英的心理感觉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找到真正的特战精英的自豪和冲动。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弟兄才象电影上的英雄一样浑身斗志聚精会神,当然,两眼是绝对冒光的。

  猫头啊猫头,我们来了。

  猫头啊猫头,我们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等待猫头的日子总是那么难熬,hoho~~~)

  实际上特战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最基本的原理就是大家都不是傻子,特种部队就那么几套把式连你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何况真正的干这行的行家?——就更不要说都是解放军都是自家人一个系统的陆军特种部队俩兄弟了!实际上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可以保的,因为都太了解了,那点子自己总结出来的战法研究肯定是要在本系统内通报学习的。这个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一旦自己兄弟互锤都很头疼,出奇制胜这个特战的最基本的法则就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了。

  利用动力伞的一个好处是快捷迅速,一般的雷达是肯定发现不了的,加上本来飞的就不高。只要月色不是很明显给你在天上来个剪影,你不是那么容易暴露的——但是问题是我们狗头大队有猫头大队就没有啊?!教材都是一套的呢!器材就不用说更是一个型号了啊?!

  但是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就是值得互相揣摩一下子了。

  我们现在用就绝对是险招。

  在战争中要是被发现不用高炮或者高射机枪,只要普通步枪就给你收拾的差不多了。所以隐蔽是第一要务,要隐蔽的出发隐蔽的接近,然后隐蔽的降落——这个玩意就可以不要了,换个路子撤退。这是出击,要是侦察就是还要的,还得飞回来啊!当然要是被发现了就一定是回不来了,这个玩意能飞多快啊?老美有个电影叫《沙漠风暴》的,极端老的片子讲的是海豹突击队的故事,里面就有俩哥们动力伞敌后侦察的场面,被锤的够呛——我以为除了是大白天以外别的还是可取的,傻子都知道这个玩意不敢白天用啊!谁不长眼睛啊?天上飞俩人看不见啊?AK就给你锤了。当然也许是为了拍出来好看,晚上你是真的很难发现的。

  我们就飞,隐蔽的飞。

  着陆地点就在距离猫头大队10公里的一个山谷空地。

  当然还是有接应的,一中队的一个分队早早就把这一带布上警戒圈子了,给控制起来——我再普及一点知识,特战行动为什么是特战行动,其和传统侦察行动最大的不同就是精密性,从上到下的配合,战略和战术的配合,有的朋友说两山时期的侦察大队是特种部队是一个严重的常识性的错误——是特种部队的前辈和鼻祖,但是不是特种兵!还是传统的侦察兵啊!他们只是单纯的侦察突击作战,战略上的层面基本上没有,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配合啊!深入敌后的纵深是有限度的。我理解大家希望中国特种部队的诞生时间提前一点的愿望,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啊?没那么早啊!侦察大队不是特种部队啊,这个是原则性的问题啊军内是有定论的我只是普及一下,咱们不要争论啊!这涉及到特种部队的根本概念啊,你们自己去翻大百科啊我就不解释了。

  我们就下来了,然后就是上车。

  我一看吓了一大跳,怎么是猫头的车呢?

  原来是假的,是我们自己的车早就过来了,藏在什么地方了。但是都给重新涂装过,还重新换了车牌子(车牌子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是确实不是我们军区的,还真的是猫头的序列)。

  我们就上车。

  广东士官早就来了亲自开车,副参谋长坐边上冒充带车干部。俩人都换了猫头的臂章(我们的迷彩服什么都是一样的)和蓝军的标识——后来我知道如果是战争是违反什么日内瓦公约的,但是我现在也没有搞明白那我们特种部队还怎么打仗啊?!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些公约是谁定的,战争本身就是兵不厌诈啊?!我估计是被民族主义游击队打怕了的吧?就不点名了否则又是政治讨论了,就此打住啊我们不讨论这个啊!

  我们就放下车蓬子身上盖上一大堆蔬菜什么的出发。

  一路就那么冒充猫头炊爷过检查哨啊,还确实畅通无阻——都是解放军,一个演习而已,搞到蓝军货真价实的通行证很难吗?我不觉得啊。

  接近猫头大队基地的时候开始紧张了。

  这个就不是开玩笑了。

  都攥紧了步枪。

  其实是没有意义的,被发现就是全歼。

  猫头大队也是特种部队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给我们十几个人跑出来的啊?

  按照计划,为了掩护我们的突袭抓捕,红军机械化步兵和装甲部队已经进行了逼真的大规模佯攻吸引敌人注意(据说是准备付出2个坦克营的代价,就为了我们这次抓捕,这也是特战的一个原则之一,全方位的配合协调,一般的侦察大队是绝对做不到的,不是深入敌后就是特战行动,是很复杂的,一般的抓个舌头跟本就不算啊)。

  按照计划,接应的直升机三架一架运输两架武装已经超低空到了附近。

  按照计划,我们从进去到出来只有10分钟时间。

  到时候直升机就来接人,武装火力掩护,运输就下来两分钟——走得了你就走,走不了你就留下。

  这就是特种部队,谁让你自己愿意来呢?

  按照计划,紧接着空军强击部队和二炮地对地部队就是立体强击和轰炸。

  为了掩护我们能走的弟兄撤退。

  如果我们没有抓住呢?

  能走还是要走。

  如果我们被缠住呢?

  那么你就走不了了,演习无非是被猫头锤一顿而已。

  战争就是全部战死。

  ——这就是特战的残酷性。

  老美的宣传只是宣传,他现在也不打这种硬仗啊?跟没有怎么训练过的民兵打都那个操性了,他敢跟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打硬仗吗?看上去很美是不管用的,这个是最简单的道理,要我说三角洲号称精锐的精锐,但是实际的战斗力我至今表示怀疑——我没有见过什么硬仗啊?“蓝光”行动和索马里倒是尽人皆知但是不都是失败了吗?再重复一遍啊是“蓝光”突击队啊,这是军队的常识啊!别看了几本书就跟我卖弄啊我没有看过你们那么多书我是实践出真知的土八路啊,看个小说还那么多话真是闲的蛋子疼,我是不是特种兵出身关你蛋子事情啊?!吃饱撑的——我年轻啊说话就是不好听了,随便你怎么理解了。就此打住。

  真正的特种部队,是不能怕死和牺牲的。

  极小的代价,换取极大的胜利。

  我们十几个弟兄就是极小的代价啊,就算我们没有抓捕成功,但是这么一捣乱也够蓝军一呛啊!——随后他们就不得不抽调大批兵力用于对付我们的渗透,尤其是猫头大队要抽调大批有生力量进行反渗透——对付敌人的特种部队,最好的武器就是自己的特种部队——这就减缓了我们红军正面战场反渗透的压力啊!

  所以,我们弟兄不管成不成,还是一定要去的。

  所以,我一直坚持特种兵就是“精锐炮灰”就是这么个道理。

  战争就是要牺牲的,十几个人真的不算什么蛋子事情——所谓的0伤亡概率你真的要看打什么地方了,我就不是很相信的,那不是天方夜谈吗?那你索马里怎么还挂那么多小兵呢?!

  我们在猫头大队基地的门口停住了。

  自然是检查,接着放行了。

  我心里一直打鼓。

  这时候我们就出来了在车后面的蓬布集结准备。

  我是第一突击手自然要看外面,我从缝隙看到外面纠察和狼狗,人很少估计派出去的多一点吧?

  我们的车没有开向炊事班在路口一拐弯加速就冲向指挥部的帐篷群啊!

  我就听见咔咔的压断铁丝网的声音然后是哨子。

  车径直冲到大帐篷前面然后我们弟兄就下去了!

  跳下去的次序都是反复演练过的老科目了,谁先下谁后下怎么掩护谁扔发烟手榴弹是严格训练过的——不是为了这次我们一直就练这个啊。

  然后就是空包弹响成一片发烟手榴弹乱飞啊!

  两个小组掩护我就带着一个小组冲向大帐篷啊!

  按照情报,现在蓝军特战指挥部正在开例行的简报会。

  门口自然有警卫但是我们的95先响的就只能看着我们冲过来。

  这时候你就是锤有什么用啊?我们人多啊!而且这种情况下你就是阵亡了,这是显然的啊,你不阵亡报上去导演部就扣你的分啊!这一分扣的时候没什么,你挣的时候难着呢!演习不是演练你不听就行了?!那还有个屁打的啊干脆把枪一扔直接开锤多利索啊?!

  我就冲到跟前弟兄们包围大帐篷动作迅速。

  马达端着机枪在我身后,我就一下子冲进大帐篷啊!

  其余的弟兄跟着就进来几个啊!

  进去我就蒙了。

  哪儿有什么他妈的指挥官啊?!

  灯亮着狗屁都没有啊!就十几个假人啊!

  完了,我就知道中计了。

  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外面直升机响。

  那就赶紧闪啊!

  我大喊一声:“上当了快撤啊!”然后弟兄们就撒丫子啊!

  三个小组交替掩护就撒丫子啊!

  去找直升机啊!

  说实话这个基地都他奶奶的是假的!

  因为没有什么兵啊!

  就那么几个纠察看来猫头雷大队这个狗日的早就准备好了啊!

  我心里顾不上骂就是跑向接应地点啊!

  三架直升机在空中滞空盘旋一架运输两架武装。

  我们就展开警戒线。

  直升机就下来了。但是没有降落。

  把我们弟兄围起来了。

  啪啪啪!三盏机腹底下的大灯就亮了。

  把我们照得都睁不开眼睛。

  狗日的你疯了?!我刚刚想骂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长着嘴没有什么说的了。

  三架直升机型号花色都和我们的一样一样的。

  不一样的就是机身上不是狗头。

  是猫头。

  我们都傻了。

  我再看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还是那个操性,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我操你妈!”我拿起步枪就要打啊!空包弹也要打!不管用也要打啊!

  不打怎么行?!我小庄就是战死也不能被俘啊!

  狗头高中队一把按下我的枪空包弹就都打下面了。

  我就看他,眼睛都冒火。

  四面八方都有亮着灯的突击车过来,还有地下走的猫头兵们。

  比我们多好几倍啊!

  狗头高中队一把把自己的步枪扔在地下:“放弃。”他个狗日的少校都放弃了别人能不放弃吗?!

  就看见听见弟兄们的枪哗啦啦都丢在地上。

  我还攥着我就是想打!不管用我也想打啊!但是被狗头高中队按住枪身。

  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冲着狗头高中队就大喊:“我不投降!”“这是命令!”狗头高中队高声呵斥我。

  我操!我恨不得当即给他一拳!

  死就死了!干吗投降啊?!

  马达也劝我:“算了,演习不是真打啊,都这样了。”我含着眼泪一跺脚冲着狗头高中队高喊:“我操你姥姥!”咣!我把步枪恶狠狠的摔在地上。

  眼泪就下来了。

  狗头高中队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生气。

  也许是这个时候没法子锤我。

  我空着双手,我真的脑子空了全都空了。

  我木然的站着任凭猫头兵们解下我的武器装备再戴上手铐。

  直升机旋转的螺旋桨吹起的飓风吹散了我脸上的泪。

  “哭啥啊?”一个猫头兵笑眯眯的拍拍我,“又不是真的,都是自己人啊?第一次演习啊?”我操!

  我恶狠狠的看他,但是已经无可奈何。

  因为,你的首长都投降了,你的步枪都放下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跟别人叫嚣呢?!

  换句话说,你还鸟个屁啊?!

  ——其实在演习中相互俘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如果是实战,我们都知道绝大多数是绝对的战死沙场宁死不降,但是演习就是演习,没那个必要。

  但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些,我第一次参加实兵对抗性演习啊!

  老鸟们都参加过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太丢人的。

  但是我当时实真的难受啊!

  我怎么能投降呢?!

  我小庄怎么能投降呢?!

  那个猫头班长笑眯眯的给我松松手铐:“不紧吧?没事,一会到地方就给你松下来了!”我们就被带上了运输直升机。

  我一看副参谋长和广东士官也被带过来了。

  全部被俘,无一幸存。

  ——后来我知道,接应的直升机根本就没有通过封锁线就被导演部判定被锤下来了。

  蓝军早就严阵以待了。

  这就是一个圈套。

  猫头大队的基地是假的,就等着我们来。

  牛逼吗?

  作这么大的一个假基地,就为了一次演习。

  就为了等我们这不到20个人。

  我含着眼泪坐在直升机上慢慢上天了。

  我被俘了。

  我的特战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下武器。

  耻辱的感觉,就占据我当时的心底。

  我怎么会被俘呢?

  我小庄怎么能放下武器呢?

  但是,这是我不承认都不行的事情。

  因为,事实是不能更改的。

  要不怎么还叫事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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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一节 兵歌(10)

  我在18岁的时候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足智多谋诡异狡诈和兵家大智慧,这个认识就来自抓捕猫头何大队的行动失败。以前光觉得自己鸟,自己勇敢,自己跑路快,自己打枪准,自己不怕死,自己敢去死——当我戴着黑色手铐坐在直升机上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些说到底都是小兵的那点子本事——战将是个什么概念?

  玩智谋的,这是好听的——说白了,就是玩阴谋的。

  猫头雷大队,一个毕业于音乐学院指挥系的特战指挥官。

  他给我的特战生涯上了最重要的一课。

  我在直升机上的时候开始明白过来,其实猫头雷大队早就对我们狗头特勤队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清楚的不行不行的——我们的任何转移包括老鼠一样钻地道包括和猪仔大哥一起混混也包括在肉联厂仓库里面和那种我一生不愿意再回忆的味道一起共眠,当然,也包括我们在天上飞和把自己藏在蔬菜下面蒙事过关——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就是不动手。

  他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不爽。

  他一定要自己爽了才动手,不然那么大个基地不是白设了吗?就等着我们这帮子小兵钻老鼠夹子呢,不进夹子干吗要动手呢?

  老特战油子的心理就是这样,不爽怎么动手?那不如直接把运我们来的直升机锤下来得了。

  所以就等我们一直到了他的老鼠夹子才给我们来了一下子。

  让我们彻底失败。

  是的,什么失败比得上彻底失败呢?

  我在心底是真的感叹啊!为什么小兵就是小兵,战将就是战将呢?

  区别就在于这里。

  小兵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战将在大的概念上当然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是他左右我们这帮子小兵的命运还真的是易如反掌啊!

  我们就给他左右了,老老实实进了他的老鼠夹子。

  直升机在空中滞空,开始缓慢的降落。我从舷窗看到外面,也是一个军事野战基地,但是,是一个野战医院的感觉。除了确实没有女兵和女干部,这里还真的就是一个野战医院。

  猫头的老巢,就在这里了。

  我们就被带下飞机,然后在下面列队。

  在探照灯的灯光照射下,我看到周围人影嘈杂。

  我还看到一个很瘦的军官站在一辆突击车上。由于灯光照射着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脸和军衔,但是我知道他就是猫头雷大队无疑——在一支这样的特种部队能站成那个鸟样子的,只有他们的部队长。

  我眯缝着眼适应强光,还是看不清他。

  但是我知道他在看我们每一个人。

  那种感觉,就象一只老猫在满意的看着自己抓来的群鼠。

  然后他跳下车,很利索的身手。

  他向我们走来。

  我渐渐的看见他的身影由逆光变成顺光,也就是由黑色变成彩色。他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野战迷彩服黑色大牛皮靴子,除了胳膊上那个猫头臂章和我们在狗头大队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全军的陆军特种部队都是这个操性。

  我还看见什么?

  他的笑容,不是微笑,也不是嘲笑,就是那种淡淡的笑容。

  似笑非笑,这就是老猫。

  光学镜片下他的眼睛也是似笑非笑。

  他挥挥手,猫头兵们给我们打开手铐。

  他看着我们。

  狗头高中队手铐打开上去就是一个立定敬礼:“雷大队!”老猫就还礼,动作确实潇洒显示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爽啊!

  我开始还想心里骂狗头高中队你敬礼干蛋子啊?!求饶啊?!后来一琢磨都是解放军还是老上级你怎么能不敬礼呢?但是我想我不认识他我就不敬礼了——现在想想真是高看自己了,老猫那样的人物会跟我这个小兵说什么呢?他会跟我互敬军礼?开玩笑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他又不是何大队还会高看我一眼,在他的眼里我们都是小兵不算还是他的老猫嘴里的小老鼠啊!

  老猫就看看我们,对狗头高中队说:“你们来的还是挺准时的,不愧是何大队的兵啊!”我心里就想你骂谁呢?!

  就是不服有本事你找人跟我对锤锤死我也不害怕,你这叫什么本事啊?设了个套子等我们弟兄来钻,狗头高中队还他妈的真的往里钻啊?!反正我就是不服气。

  老猫看出来了,看不出来他是老猫吗?

  老猫就看我。

  我也看他。老猫就笑我也不知道这个孙子笑屁啊?!

  我就是不服气的看他。

  老猫就问:“你的姓名?军衔?”我不说话。

  大家都看我。

  老猫也有点意外:“我在问你话呢?”我就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大家都惊了。

  老猫没惊他要惊了还是老猫吗?

  他还是笑了:“小庄是吧?”我不吭气了,是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什么都不说!

  老猫没再问我什么,就看看我。

  他知道我的名字我不意外,因为实弹误伤的事情全军特种部队是内部通报的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说实话那个滋味不好受,他的目光不象何大队那么火热看你一眼你暖乎乎的,跟蛇一样跟冰一样看你一眼你就冷到了骨子里面。

  但是我还是不后退,锤都不怕枪子都不怕你看两眼算个球啊?!再说我是何大队的兵又不是你的兵,再说现在演习还没有结束你就是敌人我凭什么给你敬礼?!我胸口是红条你胸口是蓝条,我是红军战士你是蓝军指挥官我们誓不两立,红军战士怎么能跟你退缩呢?!被俘了老子也是硬汉老子也是何大队的兵老子就是鸟气冲天!有本事你就把老子毙了——当然我知道他是不敢的,就是不是演习我跟他真是敌人他也不敢,还由日内瓦公约呢!

  而且我知道他也真不敢让人锤我——我的武器已经放下我的武装已经被解除,按照演习规则我就是被俘你还敢虐待战俘?!这个事情海牙国际法庭管不着是中国军队内部事务又不是战争,但是导演部管的着!

  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去狠狠告你!

  ——我18岁的时候不傻吧?!

  我就那么站在我的弟兄们中间就那么看着老猫。

  老猫没有怎么看我,其实他也真的没有盯我,就那么扫了我一眼我就紧张的不行不行的——其实现在想想他也真的是没有把我当个人物,是我自己把自己当人物了。他是真的没有仔细看我,就扫了一眼而已我的小脑瓜就动那么多神经,真是自己高看自己了——人家一个大队长犯得上看你这个小上等兵吗?!

  老猫就扫了我们弟兄一眼。

  然后就挥手:“带走吧,给他们洗洗换衣服,再开饭。”然后老猫就走了。

  我们弟兄就被带走了。

  手铐也没有上但是警卫是有的,开了保险的95就对着我们弟兄——这种措施是有先例的,演习被俘的特种大队战士以前就有反败为胜在敌人心窝子捣乱的,也算赢。

  我们在一个班的猫头兵的押解下就去了防化沐浴车那边。

  其实说实话猫头兵对我们不错,都是笑眯眯的,很多人还跟我们的老鸟认识,因为以前在全军特种部队骨干集训的时候都是一个帐篷一个锅子的兄弟。

  但是我不认识啊!

  我也不愿意答理他们。

  弟兄们就笑哈哈的洗澡把一身臭洗掉。

  那边就给你准备好了新的衣服连崭新的八一大杈和袜子都有。

  猫头的炊爷们还在那边喊:“猪肉炖粉条子中不?口重口轻啊?”真的是没有把你当外人,都是自己人啊犯得上吗?

  但是我就是不洗澡不换衣服,就站在防化沐浴车外面。

  猫头班长就问我:“怎么了?怎么不洗澡啊?你不吃饭了?”我不吭声,就是不吭声。

  狗头高中队看我一眼:“他不洗算了。”妈的孙子!我恶狠狠的想,何大队还对你这个孙子那么好!还培养你造就你栽培你,你这个孙子还能上军校还能当中队干部没有何大队你算个鸟啊?!早就劳教了!你居然还带头洗猫头的澡穿猫头的衣服吃猫头的饭?!你还是不是我们狗头大队的中队长了你整个就是一个王连举啊?!

  马达就光着膀子过来拉我:“干啥子啊你个鬼儿子?尽整鸟事?走走洗澡去!”我一甩他:“不洗!”马达就问我:“你干啥子啊?”我不理会他,马达你也算一个亏我把你当兄弟!要是打仗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马达苦笑不得:“你个鬼儿子是不是跟别人的脑壳长得不一样啊?这是演习不是战争!走!赶紧洗澡赶紧换衣服,吃饭去!快快!”我一甩他:“我就不洗!我就不洗猫头的澡不穿猫头的衣服不吃猫头的饭!我就喜欢穿脏的,因为这是我们狗头大队的!”我这一喊不得了了,都安静了。

  我就抹鼻子,爱谁谁!老子喊都喊了要锤就锤!说你们猫头就是猫头!

  几个猫头的班长就看看我,再互相看看臂章,再看看我的已经脏了的臂章,想笑不敢笑。

  “小子还看不出来蛮有种的吗?”一个猫头班长就拍拍我的光头。我就甩开。

  “好了好了!”一个猫头的中尉就笑着过来,“他要不洗就先不洗吧,这小子把演习当真的了,一会就习惯了。”就没有人管我了。

  ——狗头高中队,我看见这个孙子一边洗居然还在笑!

  我操!你笑个蛋子啊!叛徒!

  我心里就骂但是不敢骂出来。

  一会开饭了大家都吃饭。

  我就是不吃,自己跟远处坐着。

  猫头炊爷就举着大勺招呼我:“哎——那个兵过来吃饭!”我不答理他。

  猫头炊爷就喊:“过来过来!好吃极了!我们黑虎大队的厨子不比你们狼牙的差!”我还是不答理他。

  其实,我是真的想过去的。

  不光是饿,也确实饿,那饭菜确实香的要命。

  主要是那个猫头炊爷,那个老士官,跟我们的炊爷班长一样一样的年龄,都是看我跟孩子似的。

  我是想过去,但是我就是不过去,再饿再感动也不过去。

  一会吃完了,猫头兵们就跟我们狗头兵坐下砍山,好多都认识都是全军的骨干,不是外人。狗头高中队就跟几个猫头干部砍山,他们也认识,一起集训过。

  我就自己坐着,也没人再喊我,知道我不过去。

  马达过来了——在这个范围内,我们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只要不出警戒圈子就行。

  我还是不理马达。

  “鬼儿子你想气死我啊?!”马达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是整啥子呢?”我就不说话。

  “又不是真打仗,干啥子啊?”“那要真打呢?!”我就冲他。“给个猪肉炖粉条子你就投降了?!”马达哭笑不得:“我的天爷啊!你这脑瓜子怎么还真的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啊?”我就不说话。

  马达就坐我边上,我就一闪。

  马达就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馒头,还夹着好多肉:“给你留的。”真他妈的香啊!

  但是我就是不答理他。

  马达就没办法了:“你说说你啊!就是真的战争,被抓住了该吃也得吃吧?不吃你饿死就是英雄就是硬汉了?忘了怎么学的了?保存实力准备脱逃!光顾自己鸟啊?你饿死了算个球啊?”我不说话。

  马达就说:“你不吃有啥子实力脱逃啊?演习不还没有结束吗?”我想想有道理,就一把抢过来馒头大口吃,咽着了。

  “你等等啊!我给你拿碗蛋汤来啊!”马达就忍俊不禁,调头跑过去拿蛋汤。

  我就那么坐着使劲往下咽,马达拿过来蛋汤我就喝了,跟报仇似的大口吃大口喝。

  我就想,我要保存实力我要脱逃!

  就那么恶狠狠的吃啊喝啊!

  马达就看着我,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我们就被带去休息。

  我们在一个大帐篷休息。

  我还穿着又脏又湿的迷彩服,但是肚子已经饱了,还在打嗝。

  狗头高中队走在前面。

  我们进去了。

  狗头高中队进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跟过电一样僵住了。

  我们被俘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震惊过。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向装酷的孙子这样震惊过,因为他是个孙子所以装酷是他的本性。

  但是他确实不装酷了确实傻眼了。

  我开始还纳闷但是紧接着我也傻眼了。

  我们都傻眼了。

  狗头高中队的语音都哆嗦了:“你……你怎么……你怎么也在这儿呢?!”那语音中的震惊愤怒无奈是显而易见的。

  我脑子也是一蒙啊!

  我也想问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狗头高中队这样喜欢装酷的孙子在什么情况下会震惊?

  就是这个事情他不得不震惊的时候。

  什么事情连这个孙子都不得不震惊?

  就是在他看见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换了谁,谁也会震惊,何况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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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二节 兵歌(11)

  其实真的不是故意卖关子,是我自己也需要从那种震惊当中摆脱一下才能继续往下写我当年的故事。因为真实发生过的这种戏剧性很强的事情,尤其是在你自己身上的,你总是会再次进入那个规定情景自己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

  真的是太惊讶了。

  因为我确实好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我现在都想问,虽然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当时,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希区科克是我很喜欢的悬念大师,但是我常常想,如果是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够结构出这样的悬念来。

  因为,兵家的悬念,是大悬念。

  你的想象永远也达不到。

  否则,还要战将干什么?都是战将了。

  狗头高中队的震惊是有传染性的,我们这帮子弟兄都被传染了。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因为你们可能无法理解。

  因为我看到的,是昨天晚饭前还在给我们进行战情简报和任务部署的狗头大队的绝对骨干军官。

  我们的狗头参谋长,陆军中校。

  如果你曾经在部队呆过,你该知道野战部队的参谋长是个什么角色了。

  除了军事主官,他就是部队军事的灵魂人物了。

  而且军事主官往往只是拿大主意,真正在策划运筹帷幄的就是参谋长。——所以刘亚楼为什么是我钦佩的一代名将?因为我在部队呆过,还是一支直属于高层的特种部队,我就对战区级别的指挥体系多少有些了解,我知道战区参谋长是个什么作用(特种部队永远都是和战区级别的指挥系统在一起的)。换句话说,没有刘亚楼,就没有林彪那么短的时间能成为东北王——也就是说,我们的狗头大队参谋长在我们狗头大队,也是个绝对关键的军事上的人物,其地位仅次于我们的何大队——其余的副大队都是各自管一摊子啊,而参谋长是对军事有着全盘了解的,也是拟定作战计划的关键人物,决定权是不在他,但是他起到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啊。

  他怎么会在呢?

  我的爷爷啊?!难道我们的狗头大队被老猫连窝端了?!——这是我脑子里面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但是随即一看不是。

  为什么不是?

  因为参谋长也是一身野战装束,脸上的迷彩油还没有下去。

  他怎么也来打仗了?!我脑子还是没有反过神来,什么任务要动用参谋长带队啊?!他是什么地位啊?!狗头高中队就是个带队打仗的,而他不是啊?!他是参谋长啊?!——参谋长是什么?是何大队的神经中枢啊!

  但是他就站在我们面前。

  我再看,他的身后是十几个我们狗头大队的兵——不是兵,都是军官,都是干部。

  我靠!我一看绝对惊了啊!

  ——一色的中尉和少尉啊!军官突击队啊!

  在任何野战部队,如果一定要抽调最精干的人员的话,往往还真的不是老士官——最精锐的就是这些年轻的连排级基层干部,他们的军事素质就不用说了,头脑的机敏、军人的果敢斗志等等也是绝对第一流的。我们狗头大队也不例外,真正的真正的核心不是老士官们,他们早晚会退伍的——真正的核心力量就是一代代的年轻军官们——我们何大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相信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我的这帮子青年军官在,三个月我就把一个步兵团带成特种大队!”——由此可见,这帮子青年军官在何大队心目中是个什么位置了,也确实是这样,这帮子军校毕业没有几年的青年军官也真的不是善碴子——受过系统军事高级教育啊!很多战法都是他们研究的啊!都是他们传授的啊!他们都是我们狗头大队的精华中的精华啊!都是副分队长以上的干部啊!——他们怎么在这儿啊?!

  是啊,他们怎么在这儿啊?!

  他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什么任务值得动用他们这批何大队眼中的精华中的精华啊?!

  军官突击队啊!这是个什么概念啊?!这是我们狗头大队的血本家底啊?!怎么把他们集中起来组成了突击队了呢?什么任务啊?我们的日子不过了?!他们一抽调是多少个分队的主官啊?!

  我是真的震惊了。

  狗头高中队看着参谋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参谋长看着狗头高中队,确实是很愧疚的。

  我们十几个狗头兵看着十几个狗头官,也说不出话来。

  狗头高中队怒了,他真的怒了。

  “我日你奶奶的!”他一把揪住参谋长——我从来没见过狗头高中队这个孙子这么愤怒,就是锤我他也是一向装酷的——“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这些弟兄们?!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是怎么被俘的?!我把自己往虎嘴里面送啊,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吃的啊?!啊?!”参谋长居然也没有生气,我说过他也是个鸟人。

  但是他真的没有生气。

  还低下了头。

  我们的青年军官都低下了头。

  我们弟兄还是没有明白——也许你们明白了,但是我们都是士兵啊,军官就是上级,我们是绝对服从上级的啊?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上级呢?

  狗头高中队眼睛都冒火了,他一把把参谋长推开:“全他奶奶的完了啊!我们就白牺牲了啊?!白被俘了啊?!”——我慢慢的回过味道来。

  我不知道弟兄们回过味道来没有,但是我是明白了。

  我操!

  我的寒意从后脖颈子就出来了啊!

  我们是饵子啊!我们这十几个弟兄是饵子啊!就是故意往猫嘴里面送的小老鼠啊!让老猫光注意我们这些小老鼠啊,然后派别人来抓猫头啊!——那个基地是假的,大队常委早就知道;我们被老猫盯着,他们也早就知道——他们是故意把我们往猫嘴里面送啊!

  然后趁机派出精华中的精华,参谋长这个战斗英雄亲自带队的军官敢死队孤注一掷啊!来干吗?趁机抓猫头啊!猫头的真实基地他们早就一清二楚啊!

  要是我们是饵子,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吗?!——当然用得着啊!因为老猫会轻易上当吗?你不付出点子代价他会上当?!你不把自己狼牙的牙尖子送他嘴里他会上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老猫啊!——这一点何大队是心知肚明啊!

  于是就是两套方案,一真一假同时进行。

  我们是假的,军官突击队是真的。

  但是,假的当然是失败,真的也被老猫给看出来了。

  都被俘了。

  寒意真的是从我后脖颈子就出来了啊。

  我的爷爷啊!这是演习,我们还不至于怎么回事啊!要是战争呢?我们这十几个弟兄带上狗头高中队——他不算,他就是欠收拾——我们不就是来送死吗?!——我们就是来送死的命啊!

  何大队——我脑子里面一激灵,那个向我们父亲一样的何大队!那个满嘴妈拉个巴子的老爷们!那个我们愿意为他去战死沙场的真汉子!——他在把自己的兵往死里面送啊!我的爷爷啊!——可能吗?可能吗?可能吗?

  他妈的可能吗?!

  我真的蒙了,现在也蒙了。

  我的天,何大队……

  我想起了和我去打兔子的大黑脸,想起了在我们授枪入队仪式上的大队长,想起骑着摩托带我们跑路的父亲一样开心的老爷们……

  他会把自己的兵往老猫嘴里面送?!

  我不相信啊!我真的不相信啊!

  但是眼前的一切告诉我,这都是真的。

  而且,我们也确实死了白死,因为军官突击队——参谋长带队的精华突击队,都在这儿了,老猫不愧是老猫啊!全看出来了!

  我们狗头大队真的是血本无归啊!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被俘的时候狗头高中队那么冷静一点都不发火了。

  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应该的。

  我们这些小兵呢?——都不知道,在我们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我们这些小兵真的成了铁血战将手中的棋子,就那么推上去了。

  然后对面的战将就不客气的吃掉这些小棋子。

  但是另外一手也被这个对手破获了。

  ——这就是血本无归。

  这也就是我们小兵的命运。

  小兵,就是最小的棋子。你再说自己精锐也罢,再说自己怎么也罢,你就是一个小兵。

  这个本质是改变不了的。

  我站在那儿张着嘴,我的后脖颈子在发凉啊!

  真的在发凉啊!

  我不敢相信啊,但是确实是真的。

  真的,我们被当成饵子丢出去了。

  就是被那个父亲一样骑着摩托带我们跑路的大队长。

  我的何大队,我的灵魂,我的上帝。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一个人。

  我象热爱父亲一样热爱的一个人。

  现在我的后脖颈子也在发凉。

  真的在发凉。

  你们知道,什么是战将和常人的区别了吗?

  也许,你们真的还不知道。

  只是在纠缠一些所谓的人性所谓的应该不应该。

  我告诉你,天底下的战将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个操性。

  真的,不要相信什么宣传。和政治无关,因为战争就是战争,战将就是战将,小兵,也就是小兵。

  哪个国家的战将都不例外,电影永远是电影。

  小兵,就是战将棋盘上的小卒子。

  小兵,这就是小兵。

  18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小兵的本质是什么。

  还不是战争,一次演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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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三节 兵歌(12)

  我曾经是一个小兵。

  不用给我什么“特战精英”的狗屁称号,那一文不值。

  那根本改变不了我小兵的实质。

  很多年后我在写这段过去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疼的要命。因为确实觉得自己的心口在滴血,这是很难受很难受的事情。因为,你作为一群牺牲品中的一个被自己最信任的人送上不归路。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你们相信是我的真实经历也好,觉得我是在编一个蹩脚的小说也好,我小庄的心情就是这样。

  因为,我曾经是一个小兵。

  而小兵的意思,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

  地位类似于中国象棋中的“兵”或者“卒”。

  可以随时牺牲。

  但是,下过中国象棋的人都知道,千万的千万,记住一点。

  不要让对方的小兵过河。

  是的,小兵绝对不能过河。

  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一定会的。

  因为他是小兵,所以你会忽视他的存在;而忽视的后果,就是把你的老窝捣掉。

  再牛逼的战将,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中国象棋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战争。

  真的是记不清过了多久,我的脑子才从震惊和恐惧中渐渐的缓过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帐篷里面已经没有声音,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我看见大家都睡去了。

  沉默的睡去了。

  还能怎么样呢?

  我们都知道,在这场狗头对猫头的特战角逐中,我们输了。

  真正的血本无归,我知道狗头大队的损失是巨大的——最好的分队干部都在这儿了,你还能派出什么人带队呢?老士官吗?是可以,但是那干吗还要分队干部的编制呢?就是因为军官毕竟是军官啊!——我们输了,我不得不指出在这场角逐中,我们的何大队犯了个战略错误,就是兵家大忌——“孤注一掷”,也就是不留后手。这和他当时的个性有关系,40多岁的军事主官,全军瞩目的特战老油子,自然希望能够独占鳌头啊!意气用事,真正的意气用事——这是我现在总结的,当时我是没有这个头脑的。其实那回演习以后,何大队是很沉默一段时间对自己进行总结的,是个人就会犯错误,何大队也不例外——他的错误就是太想赢了,连着出手就是两招狠棋,一明一暗,一正一奇,确实是很难防范的。但是他还是忘记了,音乐学院指挥系毕业的猫头雷大队的战争指挥思维不是在军校养成的,是在交响乐的舞台上养成的——交响乐就有主调,有负调(名词我不是很懂),交响乐的“交响”两个字是绝对有含义的——猫头雷大队的思维不是战将的思维,是指挥家的思维,所以他看出来了。艺术和战争之间的关系,其实真的是很微妙的——猫头雷大队就是个真正的老猫,他仔细的看着鼠辈的来来回回,就是不动手,以不变应万变,绝对附和《孙子兵法》中的信条“不动如山”(谁再跟我说是小日本的我就骂人了啊,自己老祖宗的都不认识不丢人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军友?!)——高手对局,先出险招的,就是输家。

  于是何大队就输了。

  是人就会输,我们的灵魂何大队也不例外。

  自古就没有不败战将啊!

  在这一点上,猫头雷大队绝对比何大队高出一筹。从军事技能和战术指挥上来说,客观的讲他不是何大队的对手,他毕竟是半路出家;但是从战略分析和冷静判断上来讲,巴顿似的战将何大队不是他这个专业素质的音乐家的对手。

  我现在的反思就是这样的。

  艺术和战争,其实就是双生兄弟啊!

  而真正在这两个领域都有造诣的,就是猫头何大队了。

  他不得不赢啊,没有天理他不赢啊?因为他不出险招啊,他在等何大队出手啊,后发制人啊!——所以他赢了啊!他现在就是敞开自己的基地大门,能抓捕他的分队还有几个有主官啊?所以接下来就是他收拾何大队了,谁让你先出手的呢?这就是结果啊!

  ——但是当时我在想什么呢?

  我一直在回忆,但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好像就那么穿着自己又脏又湿的迷彩服坐在床上出神。

  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想?

  好像也不是,回忆中我看到自己眼中的火焰。我不由的心里一个哆嗦,那是我吗?18岁的我?那眼睛中的火焰是多么可怕,多么愤怒,多么伤心欲绝?那会是我吗?一个18岁的孩子?一个18岁的小兵?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我?

  是的,那就是我。

  不会是别人。

  那个操性不会是别人,我想不承认都没有用处了。

  我就只能承认,那是我。

  我在恨,恨谁?——何大队。我不能再恨别人了,因为当时的我不会有现在的头脑和分析能力。我总得恨什么人啊不然我这个情绪怎么发泄啊,我那时候不会去恨战争恨军队,我只能去恨一个实际存在的人。

  那个人就只能是我们的战神我们的上帝我们的父亲。

  ——何大队。

  我恨他,恨的不行不行的。

  因为他出卖了我们对他的信任。

  或者说,是我对他的信任。

  我要报仇。

  我一定要报仇!

  ——我知道怎么报仇,因为我了解何大队。

  我们都了解他。

  我的眼中的火焰在燃烧。

  我的冰冷的躯体在发热。

  我的骨骼在咔咔作响。——写到这里我自己都打了个寒战,怎么会是18岁的我呢?怎么可能呢?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会呢?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你不承认都不行。

  事实就是我要跟我们的何大队报仇。我主意已定。

  马达睁开眼睛:“你个鬼儿子怎么还不睡觉啊?”我的目光转向他,他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我摇头,我知道我吓着他了:“没事。”“怎么了?”马达披上外衣过来坐在我的行军床上:“你小子又想啥子呢?”“咱俩是不是兄弟?!”我认真问他。

  马达就摸我的脑袋:“你没发烧吧?”我拨开他的手:“没有。”“当然是啊!”马达纳闷的看我,“鬼儿子你发神经啊?”“是兄弟你就帮助我!”我看着他说。

  “说。”马达问,“啥子?”“我要脱逃。”我看着他说。

  马达看看四周,低声的:“都有这个主意,明天咱们跟干部商量一下。”“不,”我说,“我一个人逃。”马达看我:“你疯了啊?一个人你逃的出去吗?”“是兄弟你就帮我。”我认真的说。

  马达看着我:“成,你说吧,你怎么逃法?说不服我你就老实睡觉,明天咱们跟干部商量。”我就对着他的耳边说了自己的法子。

  马达边听边笑:“你个鬼儿子还真有一套啊!这法子也就你想到出来,太他妈的鸟了!”我们就准备。

  半小时后,小庄的脱逃行动开始。

  我捂着肚子嗷嗷乱叫,马达从床上爬起来就过来:“鬼儿子你怎么了?参谋长!高中队!你们快来看啊!”然后大家都起来了。

  参谋长就摸我的头:“没发烧啊?”我的脸上绝对是汗如雨下。

  我的叫声绝对是嗷嗷可怜。

  我的表演绝对是真听真看真感受。

  大家都急了,不能不急啊我是大队最小的兵啊!

  参谋长就问:“他割过阑尾没有啊?”马达就说:“他这么小肯定没有啊!”参谋长就着急了:“是阑尾炎吧?”狗头高中队也急了我没想到这个孙子这么着急。

  他冲到帐篷边就喊:“哨兵!哨兵!”哨兵就赶紧跑步过来敬礼:“首长?”“我们一个兵病了!快送你们医务室!”狗头高中队一指我。

  哨兵就进来一个拿手电照我。

  “照他妈的什么照!”马达就吼叫,“没看见我兄弟什么样子吗?!赶紧送医务室!”哨兵在犹豫,他是不敢作这个主。

  参谋长就急了:“我告诉你啊!他是我的兵,出事了你负责!”哨兵就赶紧立正:“首长!我去找我们中队长!”“赶紧去!”狗头高中队就喊——我还真的不知道这个孙子还有点人味道,但是我对他的观点始终就没有改变过。孙子就是孙子,谁让他一直锤我来着?!也难说他是不是表演是吧?!

  我又嗷嗷叫了一会,猫头警通中队长来了。

  我们参谋长就说话了:“你看看我们这个兵的情况!赶紧送医务室啊!”猫头警通中队长就敬礼:“是!——赶紧送医务室!”俩猫头兵就来抬我。

  狗头高中队就穿衣服:“我跟着去吧!他身边得有我们个干部吧?”猫头警通中队长就赶紧拦着他:“老高你就算了,我又不是不认识你!你那两下子我还真不一定弄的住你!换个人!”参谋长就说:“我去。”猫头警通中队长也为难。

  我们狗头参谋长的大名也不是吹的啊!

  “我让我们班长去!”我就艰难的说,然后又是嗷嗷叫。

  “好好我去!”马达班长就穿衣服。

  “好,那你去。”参谋长就说,“万一是阑尾炎赶紧报告我!”“是!”马达就点头穿鞋子。

  “放心吧。”猫头警通中队长就说,“如果是阑尾炎,我们就给他送医院。”“要送就送军区总院。”我们一个弟兄冒出来一句,我们弟兄就哄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的开玩笑?!”参谋长就吼。

  都不笑了。

  马达就背我:“走!不要紧吧?”我就含糊点头,还是嗷嗷叫豆大的汗珠哗啦啦下来。

  我们就出去了,俩猫头兵一个前面打手电一个后面押着去医务室。

  医务室自然也是帐篷,是个男干部。

  我就被放倒床上检查。

  医生刚刚俯下身子要检查,我一个锁喉就给他按住了。

  俩猫头兵马上就拿枪要拉栓,马达咣咣就是两个重拳啊!——这孙子的拳狠着呢!——俩猫头兵都捂着脸眼睛就花了,马达戴着散打手套我戴着护具都觉得跟庐山升龙霸似的,何况现在是什么都不戴上来就是脸?!

  医生是不会武的我控制他跟控制小鸡似的。

  马达一个胳膊一个夹住俩兵脖子谁都喊不出来,想动手马达就使劲就喘不上来气——我上来就是两脚踢在他们脸上,这两脚是绝对狠的,因为我心里恨啊!我还穿着军靴,你想想他们俩的滋味?!

  就拿出他们身上的手铐给他们铐住还用胶带粘住嘴——真是一家人啊手铐和胶带都和我们一个型号的啊!——医生也是一样就是没有手铐了,直接就是胶带都粘上了。

  一人一把95一把92披挂好了。

  马达就拿一个猫头兵身上的手榴弹。

  我已经拿了4个了,但是我一伸手:“都给我!”马达就一愣:“干啥子啊?”“都给我!”我眼睛都冒火了。

  “好好给你!”马达就都给我。

  我就有了8颗发烟手榴弹。

  我们就小心的出去了。

  黑夜,探照灯在晃。发电机嗡嗡响着。

  很隐约很隐约,我听见什么音乐响。

  马达在前面,一看我往相反方向走:“你干啥子啊?!车场在那边!”我不答理他:“你自己走吧!”马达急了但是不敢喊:“你去干啥子啊?!那边是猫头的大队部!你找死啊?!”我哗啦一声拉开95枪的保险,继续大步跑去。

  一个猫头哨兵看见我了,就喊:“口令?!”马达没法子了,一下子跳出来哒哒哒就一梭子空包弹:“去你奶奶的!”猫头哨兵纳闷的看他,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吹哨。

  马达向一边跑去,边跑边打枪:“鬼儿子来抓我啊!”我知道他在引开猫头兵们。

  但是我没有时间感激他,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我冲向猫头大队部!

  我的心中都是恨意!

  一个猫头兵冲上来拦我我起脚就是一个凌空边踢,他被踢中脖子在空中一个后滚翻重重摔在地上!

  第二个猫头兵上来锤我,我低头闪过他的拳,然后重重的一枪托砸在他的肚子上只听见一声惨叫!

  我继续冲向大队部。

  我听见身后人声嘈杂我知道他们在追我但是我不回头!

  我知道老猫在什么地方,因为我听见音乐响!我现在也不知道什么音乐但是我知道是交响乐!

  我知道野战军听这个玩意的干部不多,所以我敢肯定老猫就在那儿!

  我冲进大帐篷。

  帐篷角落有一个老的唱片机,磁头在沙沙响着,音乐完了但是没有人去换唱片。

  一个瘦子背对着我,穿着迷彩服,头发微微秃顶。

  我知道他就是老猫!

  “看来我还真小看你小庄了。”老猫头也不回的说。

  外面的猫头兵跑向这里还在叫喊。

  我拿出一个发烟手榴弹拉了弦往地上一扔砰的就一声黄烟起来。

  我又拿出来一个发烟手榴弹拉了弦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黄烟又起来。

  我一口气扔了8个发烟手榴弹。

  帐篷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黄色烟雾。

  我知道很呛但是老猫没有咳嗽我也不能咳嗽!

  我们就那么在里面呆着。

  然后很多手把我拖出帐篷按到在地下就开锤。

  我就不吭气任他们锤!

  奶奶的!我看你老猫怎么收拾我!

  我看见那双蹭亮的大牛皮靴子出来了,站在我的面前。

  我被猫头兵按到在地上所以我只能看见靴子!

  “停手吧。”我听见老猫淡淡的说。

  猫头兵们都一愣。

  “这个是你的了。”我抬头,我看见一个什么东西慢慢飘下来其实当时的速度不慢——但是我回忆的时候总是能看见慢动作没有办法,回忆的时候就是这个操性的!

  胸条。

  一个蓝色的胸条慢慢的飘下来。

  落在我的眼前。

  我被猫头兵们拉起来。

  我流着鼻血看见了老猫的脸。

  还是那么似笑非笑。

  我就那么看着他。老猫淡淡的看着我,撕掉我的胸条:“这个是我的。”这没什么说的,我们同归于尽我的胸条本来就应该撕掉。

  “致电导演部和蓝军战区司令部,我退出演习。”老猫对身后的一个猫头干部说。

  干部一怔,但是还是立正:“是!”老猫看看我的军衔:“上等兵,我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从来没有中过一枪一弹——我第一次被意外袭击,就是被你!”他慢慢抬起右手。

  我以为他要锤我,就那么梗着脖子。

  但是他的右手给我敬了一个军礼。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傻了。

  猫头兵们放开我,我还不知道该不该还礼呢。

  老猫已经转身走了。

  夜色中,我看到他孤独的瘦瘦的背影。

  夜色中,我好像听到交响乐的旋律。夜色中,老猫的背影渐渐的消失了。我还在那里站着。

  我阵亡了。

  老猫也是。

  一个是上等兵。

  一个是上校。你们觉得值得吗?

  两个人的地位如此悬殊。

  但是,你说哪个更贵重?哪个更卑贱?

  你说的出来吗?

  ——关于老猫,我后来只见过他一面,就是演习结束以后他去和何大队叙旧。

  据我所知,半年后,老猫死于一次意外的车祸。

  事情就是很巧,那天他的司机结婚,临时换了个新手。

  老猫的三菱吉普车和一辆运煤的大卡车接吻。

  于是,老猫死了。

  其实,客观来说,老猫是个非常难得的特战指挥官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才,他其实真的比何大队要高一筹的,好像就是因为具有艺术思维的缘故。如果他不死,我想应该是会比何大队现在的地位高的,他也更年轻,学历也更高。

  但是生活就是这样。

  最优秀的天才就是这么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

  你们不愿意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因为事实总是不那么容易被人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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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四节 兵歌(13)

  我停止写作几个小时的原因,是想让自己彻底清醒一下,能够理智的看待我的特战生涯中的这段伤心的往事。当年的小庄不怕死,别说是演习,就是真的战争,只要一声令下,小庄就敢赴汤蹈火。士兵的鸟其实就是这个概念——但是我不知道那件事情我到底该怎么看待,现在是知道了,但是当时是真的真的不知道。

  我在那种难言的懵懂中得出的结论就是——何大队出卖我们弟兄。

  是的,他出卖了我们弟兄。

  换句话讲,还只是演习,他就出卖我们弟兄。

  如果是战争呢?

  那我们弟兄就是死了也不知道啊!

  ——我相信如果是真的战争我们没有人投降(狗头高中队也不会虽然他是个孙子但是他还是个军人),一定会抱着自己的步枪绝望的高喊着“日你奶奶的”绝望的射击,在弹雨中抽搐我们自己年轻的身躯,到死还坚守着自己是一个士兵的信念一个士兵的誓言。我们就会这么在一起为了一个假目标假基地假任务死去,到了天国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我们,是被故意出卖的。

  出卖,在弟兄的情谊中,是个多么可怕的字眼?!

  我长到18岁,第一次被出卖。

  我一直是个重兄弟情意的人,从小就是。

  我留在狗头大队,不光是我知道我是个军人了,我的一切属于我的祖国和我的信仰。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兄弟们在这儿。

  这里面当然不包括狗头高中队,有马达,还有……我们后来一直不敢提及的生子他们……还有炊爷,狗班的狗子他们许多许多弟兄……

  还有一个,甚至是占据了最重要地位的。

  就是大黑脸军工老大哥——我们的何大队。我敬佩他信任他热爱他就象对我的父亲,我可以为了他的命令去死毫不犹豫。

  我们敬佩他信任他热爱他就象对我们的父亲,我们可以为了他的命令去死毫不犹豫。

  但是,我被他出卖了。

  我们十几个弟兄都被他出卖了。

  出卖——这是个多么严重的罪行?!

  在我心里,这比什么罪行都严重。

  但是,这是真的。

  我想不相信都不行。

  18岁的时候,我心中的火焰就是这么在燃烧。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我的血液变得沸腾,我的眼睛变得血红。

  我的父亲……出卖我。

  你就会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18岁的我,就是在承受着这种内心的折磨。

  直升机在空中滞空,开始降落。演习并没有结束,但是在特战中我们其实已经以微弱优势赢了——群猫无首是个什么概念?老猫都退出演习了小猫还能怎么蹦达?军事主官就是军事主官,你临阵换将?谁能指挥的动这帮子特种兵?换个外行?还是换个原来的副大队?——都没戏,谁的部队谁自己知道,战斗力是大打折扣的,不是不能打了,是很难打了——一支鸟气冲天的特种部队,部队长就是鸟气的灵魂,这对士气也是一个严重打击。

  狗头还是赢了,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是狗头何大队还在,基本上所有的老士官和部分青年军官都还在。

  而且士气上就占了一筹。

  所以,其实无论演习结果如何,狗头在特战这一亩三分地的地位是不可动摇了。

  失去了指挥的交响乐团会是个什么操性?你乐手的素质再高有个屁用啊?再给你换一个对原来的全部谱子和乐手特点都还不熟悉的指挥?那还能听吗?

  战争,也是一样。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小猫们注定蹦达不出什么结果了。

  狗头就赢了。

  ——但是不是我赢了。

  我与狗头无关。我坐在直升机上就是这么想的。

  我在演习中阵亡,按照演习规则,我可以退出演习,回到原来的部队休整。

  我就坐上了导演部的直升机,回狗头基地。

  但是,不再是我的家。

  当阵阵朔风吹着我的脸,我就是这么想的。

  不是,那里不再是我的家。

  他不再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不会这么……出卖我。

  一路上我可以看到群山,丛林,河流……当然,还有中国陆军,那些野战基地,交错的火线,主战坦克兵团,机械化步兵部队。

  但是,不再是我的陆军。

  不再是了。

  我靠在直升机的舷窗旁,闭上眼睛。

  我知道,胸中的火焰在燃烧。

  我不再是中国陆军,我不属于这个陆军。

  万念俱灰是个什么味道?不要说你们有多成熟,我18岁的时候就尝试过了。

  直升机缓慢的下降。

  下降在狗头大队的林间基地。

  “到了!”陆航的哥们招呼我。

  我睁开眼睛,笑笑,眼泪就掉下来,拿起自己的背囊武器和头盔就跳下去。

  螺旋桨扇起的飓风吹散了我脸上的泪水。

  警通中队的弟兄们上来拥抱我,把我举起来扔的很高,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发自背心深处的高兴:

  “锤他狗日的猫头!锤他狗日的猫头!”连原装德国狗爷也在狂吠,好像也在庆祝这个狗头大队难得的节日。

  来往的干部们都笑着看着。

  远处还在做饭的炊爷们也对还在空中的我举起手中的大勺,也在喊:

  “锤他狗日的猫头!锤他狗日的猫头!”——我知道在他们心里我是英雄。

  但是我的脸上没有笑容。

  警通中队的弟兄闹够了,才把我放下来。

  警通中队的中队长就过来笑着说:“辛苦了啊!大队常委都在等你!”我不说话,掂起自己的背囊头盔武器就径直走向大队部。

  回忆中我看到四周的干部和弟兄都差异的看我。

  炊爷也差异的看我。

  连德国原装狗爷们也诧异的看我。

  我不说话,就是那么阴沉着自己的脸走向大队部的大帐篷。

  帐篷前站岗的哨兵就立正还敬礼。

  但是我没有还礼,就那么进去。回忆中我看到他们差异的脸。

  但是我什么都不顾了,就那么进去。

  我看见大队常委们都坐在会议桌边。

  我看见了他。

  他的背后是一面军旗。

  他也看着我。

  我的背后是帐篷外嘈杂的基地。

  我喘着粗气,不说话,就是那么死死的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大黑脸上毫无表情。

  大队常委们——我当时没有看见,我是在回忆里面看到的——都在看我,也看他,但是都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连政委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也确实不知道我怎么了,更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他就那么淡淡的一句:“你们都出去吧。”大队常委都一怔。

  “出去。”他淡淡的说,“我和他单独待会。”政委先带头起来了,出去了。

  几个常委就都出去了。

  帐篷卷着的门都放下了,但是我知道不隔音。

  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他还是那么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

  我就那么看着他,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什么都不说。

  我也什么都不说。

  就那么看着,一直看着。

  互相看着。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的火焰越烧越烈。

  我拿起背囊头盔武器高高举起然后恶狠狠的摔在地上恶狠狠的摘下自己的臂章摔在地上还恶狠狠的踩了一脚最后再恶狠狠的脱下自己的迷彩服上衣迷彩短袖衫摔在地上!

  我恶狠狠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

  ——“我就操你这个狗头大队!我不干了!”喊完我就哭了泪水哗啦啦流啊,不是哭自己,是哭小兵的命运。我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我对战争对军人尤其是对小兵的认识就是那个时候开始逐渐形成的。

  他还是那么看着我,但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就那么流着眼泪光着膀子露着一身黝黑消瘦的精肉,上面还有点点伤疤,就那么恶狠狠的看着他。

  他就那么默默的看着我哭,一句话都不说。

  也没有表情。

  很多年前,我就这么对一个陆军上校怒吼。

  不是因为他是上校,我是上等兵。

  那我一定不会这么怒吼。

  是因为我曾经把他当兄弟当大哥——或者说,是当成自己的父亲。

  是的,“曾经”,这个词语很重要。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对他所有的感情都被他的出卖葬送了。

  我说过,我是个重感情的人。

  一直都是,现在也是。

  但是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被自己信赖的人出卖,就是他干的。

  而他,对于我那么重要。

  你们说,18岁的时候,我容易吗?

  呵呵,爱信不信,但是我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是的,一个小兵的故事。

  我没有强迫你们相信,但是也希望你们不要污辱我的青春。

  因为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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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五节 兵歌(14)

  有多少人真正做过小兵?

  我不知道。

  有多少人真正在军队的氛围呆过?

  我也不知道。

  没有当过小兵,在军队这个牢不可破的金字塔最底层忽悠过的人,不会有多少理解我当年的感受的。小兵,在战将的战争棋盘上,是一个棋子;在你们看的报纸杂志上,是一个枯燥的数字或者是陌生的脸孔,不会引起你们的任何同情,或者你们还觉得杀的不过瘾;在这个人人都喜欢看点子刺激新奇的世界,小兵就不足为奇。

  是的,战争中当然有牺牲,都是理解的。

  小兵自己都理解,也什么都不会说。

  但是牺牲的,不是一个军装下面没有生命的躯壳。

  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是你们的亲戚朋友,不是你们的情人爱人,不是你们的哥哥弟弟,但是不证明他们没有这些。

  我手头有一个很早的公益广告录像,画面都很糙了。是一个电视台的朋友给我的,还是从最早的大4/3带子上转下来的,年代久远,搞得很有历史感,好像是刚刚从百年前的拷贝上扒下来的一样,发黄,发糙。

  我不知道是哪个电视台拍的,但是我估计算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公益广告了。

  画面上是一个小兵的脸,他戴着钢盔,不过17、8岁,还懵懂无知的看着镜头发呆,不知道这个家伙在干些什么。他在一辆军车的后车厢,从蓬布中探出头,可以看见他身后背着的56冲锋枪的枪托。显然是当时的南方战线。

  音乐我都听不清了,我也不需要音乐。

  字幕是: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在为我们的共和国牺牲。我们不要忘记他们……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有忘记他们?

  不是在BBS上张贴当年的战争火爆杀戮照片,是真的用你作为一个人的心灵去感知这些年轻的生命。他们为了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们的年轻的脸现在还有人记得多少?他们的笑容现在还怎么样活在亲人的心中?他们的亲戚朋友情人爱人是怎么度过一个个没有他们的日子?——你们想过吗?

  拍拍自己的心窝子,你们想过他们也是人吗?

  ——我不能看这个广告,但是刚才又拿出来看了。

  我不能不看这个广告,因为我知道,他们也是小兵。

  和我们当年一样。

  呵呵,好像是政治教育?其实是扯淡的事情,那跟我没有球子关系,我不关心那些。

  我只是想说,如果是你呢?

  如果换了被出卖的是18岁的你,而你把他当成父亲当成上帝一样看待,你还会现在不知道当年的小庄为了什么万念俱灰吗?——出卖,就是出卖。

  不论是战争,还是演习,还是和平年代。

  出卖的性质是一样的。

  有人说当年的小庄不是一个好军人,连一个好士兵都作不了。

  但是将心比心的想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也18岁,你会比我成熟吗?

  评论当年的小庄是不是个好军官或者好士兵的材料的朋友,想一想你也有18岁吧?呵呵。

  至于说个性强,那么士兵的个性是什么呢?

  还有当年的小庄是不是好像武侠中的人物呢?

  呵呵,我不是想普及军事常识,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在特种部队的培养养成中,始终在贯彻的就是一句话:“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为什么?特种部队不是战略导弹部队不是装甲部队更不是空军海军部队,在那里科技是第一站斗力,你的装备先进就是战争胜利的保障。

  但是在特种部队,不是这样的。

  人,人的因素是第一位的。

  战士的素质是第一位的。因为,特战是人打出来的,不是科技打出来的。

  你还是要深入敌后,你还是要直捣虎穴——虽然我说过孤胆英雄不是很可能出现,你一旦落单最大的可能就是孤魂野鬼——但是,特种兵战士的精英精神好战精神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逆反精神,就是最强悍的战斗力。

  面对逆境,你不逆反,你能成吗?

  呵呵,特种部队为什么说鸟呢?——就是个性。

  必须有个性,特种部队必须是个性十足的部队——在铁的纪律的约束和艰苦的训练磨砺下,要极强的压抑战士的个性,甚至让他们觉得要爆炸,这样,一旦战争来临,一旦需要爆炸这种个性,那就是战士的核裂变了。

  这就是特种部队。

  这就是特种兵战士。

  没有极强的个性,是不可能成为特种兵战士的。

  一个蔫巴巴的兵,如果在敌后,会怎么样呢?你们可以自己去想。

  呵呵,这些,都是特种部队的带兵之道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所以我当年的那点子破事是不是真实发生的,就留给你自己去想了。

  语无伦次了,下回注意。

  我一直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情,所以容易语无伦次。

  信不信也不是我的事情,我只是把当年的故事讲完而已而已。

  看不看也就更是你们的自由了,呵呵。

  好了,我缓了一会了,继续我当年当小兵的时候那点子陈年往事。其实回忆起来真的是乱七八糟的,不过好在我小庄就是这么过来的,还不用编故事。

  呵呵,事实总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不然这个世界还有意外吗?

  又说乱了,回忆就是这个操性的。不同的人,在这里找不同的东西吧,呵呵。什么都不想找,想看故事的,就可以结束了,因为没有什么好看的故事的,都是一些记忆的残片。呵呵,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是说过这个话了。

  其实,我当年废了那么大的劲脱逃然后冒着被锤的危险去“刺杀”老猫,其实就是等着骂这一句。

  就是:

  ——“我操你这个狗头大队!我不干了!”就为了这一句。

  很简单的目的,没别的。

  这就是我的报复——我不干了!

  你让我大学毕业以后回来作军官?!——我不干了!

  而且我现在就走!我远远离开你这个狗头大队!我回我的步兵团侦察连去找我的苗连——他不是战将只是个连长,就是死他也会跟我在一起!不象你,把我们推出去,你还在指挥所的大帐篷里面对着地图和沙盘指手画脚。

  我们为什么死的?!

  或者说如果是战争,我们弟兄为什么死的?!

  ——诸位不要跟我扯什么别的好吗?你们希望小庄这个普通的18岁中国陆军上等兵是什么完美的士兵吗?!是雷锋同志吗?!——问题是他不是啊!何必对一个18岁的孩子提那么高层次的要求呢?他还是个孩子啊!你18岁的时候比他成熟吗?他的眼中只有感情啊!只有这帮子弟兄啊!

  这就是真实的小庄啊,我要虚构一个完美的小庄你们喜欢看吗?

  你们喜欢看不就是因为小庄是活生生的人吗?

  是人就没有完美的啊——高大全的形象你们爱看吗?

  ——所以,不要简单的说当年的我是不是个合格的士兵或者不是,我相信你18岁的时候哲学思维理性认识不会比我强吧?你们喜欢看高大全吗?——我真的不明白了,难道说小庄当年就要念叨着“我要为国家牺牲!因为我是军人!”你们就喜欢看了吗?你们只会冷笑,说:“看,多假。”但是真实的你们又会说:“看,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士兵。”人啊,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们啊!呵呵。

  ——所以,我先告诉你们,18岁的小庄不是你们心中的合格的士兵。

  他是一个有缺陷的士兵。

  因为,他最看重感情,也有强烈的个性——我不明白,你们喜欢看没有个性的小庄吗?你们是怎么想的呢?左右都不是你们到底想看什么呢?不是牢骚是实话,你们想看什么?你们说的出来吗?

  ——而且我也不是为你们写的啊,我又没有拿银子,在我自己的帖子上还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呵呵,我没有娱乐大众的义务吧?

  好像是没有。

  ——所以我就真实的写当年的我自己。

  呵呵,不强迫你看好吗?

  ——扯远了扯远了,不说这些了,又是议论了。

  我休息一会再说我当年。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们,当年的小庄就是这个操性。

  我至今也不认为他是什么英雄什么完美的士兵。

  更不是你们希望的那种所谓的中国士兵的化身。

  所以,不要拿你自己的想法来看小庄好吗?

  ——因为,小庄就是小庄,他不会是别人。

  他当年就是这样的一个感情用事的士兵。

  因为他是活人,是人就有感情——你18岁的时候就那么冷血吗?

  呵呵,扯远了,这是议论,你们可以不看,也不针对谁——不喜欢小庄的可以换个帖子了,因为我早就说过了这不是主旋律,是我自己白话当年那点子破事,不强迫你看。我现在脑子很乱,我去休息一下。

  因为,回忆这些是痛苦的,我不是超人。

  我相信你们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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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六节 兵歌(15)

  我不得不把自己的心重新放到那个时空,回忆那个画面——这么多年来我从来就没有再提及过,因为有些事情总是你不想再提及的。

  但是现在,我不能不提及这些。

  不是为了我小庄,是为了小兵。

  是的,为了小兵。

  我想告诉人们,小兵是怎么过来的。

  时间过去多久?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哭累了,变成抽泣。

  但是我的眼睛没有放松,我还在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我,还是没有表情。

  如果一定要我拍这个画面,我的想法就是轨道车缓慢的移动,叠化两张脸——一张没有表情的大黑脸,一张哭的淅沥哗啦的小黑脸。

  不需要音乐,因为没有人可以作出来这个音乐。

  我们就那么看着,看着。

  久久的看着。

  他说话了:“你要走的话,我不留你。”我没有说话,我的去意已绝。——我知道我的走对他意味着什么,我不是傻子,我虽然小但是简单的人情世故是懂得的。

  他慢慢的把抱在胸前的手放下来,撑在桌子上。

  还是那么看着我。

  没有表情。

  我还是那么恶狠狠的看着他的大黑脸。

  那么陌生,那么冷静——那么冷血。

  我第一次看到了另一个他,我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他。

  但是我一定要离开他,远远的离开,我不想再见到他。

  他看着我,还是没有表情:“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我不听!”我断然的打断他——我从来没有那么打断过他,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世界上第一次载员坦克空降,发生在前苏联。”他不答理我,自己就那么缓缓的低沉的说,“前苏联空降部队的司令员,一个上将亲自坐镇指挥。都很紧张,因为是历史上的第一次,坦克那个铁玩意下来不是闹着玩的。人在里面能不能受得了,很难说。那个上将就那么冷静的看着,看着,运输机过来了,坦克出来了,伞包打开了,就那么往下降,往下降。落到地面的时候人们欢呼,因为这是空降部队历史性的突破——一个年轻的空降兵中尉,坦克中唯一的成员脸色苍白的钻出来,在人们的簇拥下跑步到上将面前,敬了一个军礼——你知道他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说话。

  “他说:报告上将同志,报告我尊敬的父亲!我回来了!”他缓缓的说。

  我一怔。

  “第一个作试验的,是这位将军的儿子。”他慢慢的说,然后戴上自己的黑色贝雷帽。

  我还在看着他。

  “这就是军人。”他慢慢的说,“为了最高的军人荣誉,为了最高的军人义务——敢于牺牲,就是军人的天职。”我默默的听着,看着他。

  “我不强迫你留下。”他缓缓的说,“这只是一次演习,如果是战争,我也会这样作的——你怪我恨我甚至是想报复我,我都理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你自己选择——留下,我欢迎你;离开,我尊重你。”他慢慢的出去了。

  我默默的站在大帐篷里面。

  我光着膀子,什么都没有说。

  我那么站着,什么都没有作。

  天色渐渐黑了。

  我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外面,警通中队的弟兄在饭前高歌,狼嚎一样。

  “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常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来来来来来来——既然来当兵,就知责任大……”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在我的光膀子上。

  我打了个冷战。

  阴暗的光线下,我隐隐约约看见了那面军旗。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军旗前发誓的时候眼中的泪水。

  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军旗指引下正步通过检阅台嘶哑的口号声。

  我还记得我的陈排倒在10000米武装越野场上拉枪栓逼我走的嘶吼。

  我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苗连的一只掉进脸盆的假眼。

  还有穿着军装的小影……

  还有呢?生子他们……

  我现在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个什么思维过程,很乱,真的。

  我什么都记得很乱。

  天色全黑的时候,我又看见了他。

  他站在基地旁边的小山上,看着远处的公路桥和群山出神。

  桥上一会过去一辆车的灯光,一会过去一辆车的灯光。

  群山都是黑色的,风中丛林枝叶瑟瑟。

  我慢慢的走向他的身后。

  我就站在他的旁边。

  他也不看我一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指着群山和公路桥:“看!妈拉个巴子的跟老山那个狗日的地方一摸一样!”我看着群山和公路桥,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却一直在说,在说老山,在说往事,话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虽然他在控制自己,但是我还是能够发现他的声音中隐约的颤抖。

  我就站在他的身边。

  戴着我的黑色贝雷帽,穿着我的迷彩服,戴着我的臂章。

  一直就那么听他说。

  很多年以前,一个18岁的陆军上等兵和一个40多岁的陆军上校就那么肩并肩的站在一个小山上。

  上校在说自己的往事。

  上等兵在默默的听着。

  后来这个上等兵曾经对那个上校说你哭了。

  上校就不承认,一直说没有没有。

  上等兵就再也没有问过。

  永远也没有问过。

  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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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七节 兵歌(16)

  直升机在丛林上空掠过,我坐在舱门边上,朔风再次吹拂我的脸。

  我没有什么语言。

  都没有什么语言。

  都在直升机里面坐着,有的弟兄睡着了。狗头高中队也睡着了,他个狗日的逮着哪儿睡到哪儿。

  我摘下头盔和风镜,立即就睁不开眼睛了。

  我闭着眼睛,让迎面的风麻木我的脸。

  过了好一会,我才因为喘不过气来把自己的头缩回来。

  马达递给我一支烟,我拿过来点着了抽了一口,深深的吸进去。

  在我的脚下,还是兵车行。

  只不过是撤回原来的驻地,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多了。

  我抽着烟,默默的看下面的兵车队伍,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的编队还是以狗头001机为中心,我们在回程的路上。

  我看着群山,丛林,河流……熟悉而又陌生,我觉得连自己都陌生了。我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对什么都没有那么激动了。

  这不太象我啊?

  我觉得压抑,把烟扔下去,在机舱里跪起来抓着舱门,对着外面的群山,丛林,公路,兵车……

  我的侧面是吹来的朔风,我睁不开眼睛。

  我撕破自己的喉咙高喊:

  “啊——……”机舱里的弟兄都被吓醒了,下意识的抓手中的步枪;狗头高中队的反应最激烈,眼睛还没有睁开步枪的保险已经拉开了——虽然连空包弹都没有,但是职业反应就是职业反应,你有什么办法?

  我还在高喊:

  “啊——……”声音一出机舱就被螺旋桨的噪音吃掉了。

  但是我还在高喊,脸都憋红了,一直到用尽肺里的最后一点氧气。

  我大口喘着气。

  里面的弟兄都惊讶的看着我。

  马达拍拍我:“鬼儿子?你疯了?”我没有说话,只是在喘气。

  狗头高中队只是那么淡淡的笑了一下显得自己很酷——我说过装酷是这孙子的本性,我也没有答理他——他就又合上眼睛了。

  弟兄们纷纷寻找刚才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嘴里骂着我神经病,又睡去了。

  马达没有睡,在我边上担心的看着我,把嘴里刚刚点着的烟给我。

  我坐回来,把他的烟叼在嘴里,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淡淡的笑了。

  急速吹散的烟雾中,我的笑容很奇怪。

  马达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不认识了?”我很纳闷。

  马达看看我,又看看狗头高中队,不说话。

  我纳闷的看他:“怎么了啊?拿我当外人啊?”马达摇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高兴的语气:“你越来越象他了。”谁?!我一激灵。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狗头高中队。

  我操!不会吧?

  我出了一脑门冷汗。

  马达叹口气,离开我去睡觉了。

  我还那么坐着。

  傻傻的坐着。马达闭上眼之前,看了我一眼,眼光很复杂。

  我又笑了,我怎么会象他呢?——他狗头高中队就是个孙子啊?!

  马达闭上眼睡觉了。

  直升机在丛林上空飞行。

  我在回忆中看见自己的奇怪的笑容。

  现在正在写作的我打了一个冷战。是的,我18岁时候的笑容和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简直是一摸一样。

  很多年以后,我喜欢一个人在山里开车转悠。

  找到个地方就下来,张望四周。

  我也不知道在寻找或者等待什么。我的脑子在很多年的奔忙中变得很迟钝。

  直到有一天,我才醒悟过来。

  原来,我每一次来的,都是一个地方。

  就是上一次我碰见兵车队伍的地方。我在寻找的,是他们。

  还是我在等待的,是他们?

  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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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5: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八节 风中想念着的你,是我全部的美丽

  很多年后,小庄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看着一堆的留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呵呵,为什么要求小庄是个你们心目中的楷模式的军人呢?是你们期待中的特战精英呢?他真的不是这块材料啊!——而且现在的小庄离开军队也很久很久了,军队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军人的誓言和梦想也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小庄一边看,一边就在淡淡的笑。

  什么叫“隔岸观火”,现在是真的知道了。

  他休息了一会,点着一根烟。

  还是继续自己的故事吧,呵呵。

  当年的小庄就是小庄,不会是你们任何人。

  因为,小庄就是小庄。

  这就是唯一的理由。那次演习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转折点的开始——其实和猫头大队的作战还真不是何大队跟雷大队的个人恩怨或者说叫板,那你们也太小看两个大队长了。雷大队的猫头大队先给红军一点颜色还是比较狠的颜色,红军战区指挥部不得不先给他收拾了,不然就有更厉害的颜色——特战虽然规模不大代价不高,但是起到的作用是战略性的。我也就不讲猫头是怎么给红军颜色看的,一个是说了你们也不懂,再一个就是军队的隐私不能乱说——所以何大队就是把家本豁出来也要拿下老猫。

  特战,都是必然性中偶然因素在起作用。

  ——不扯那次演习了。

  我就那么回到狗头大队,继续训练,继续踢球,继续和弟兄们在一起砍山。但是他们看我的眼光渐渐的变了,因为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我变得不爱笑了,笑也是跟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的操性有点象了。我不再会为了马达的一点臭事笑的前仰后合,不再会为了谁滑降的时候挂在攀登绳上下不来了笑的一蹦三丈高,也不会为了我们踢球输给哪个中队就气的想跟人互锤——更关键的是,作为副班长,我在带队训练的时候的态度越来越严厉了,搞得我们班里的老士官都不知道我怎么了,但是看我的眼神和语调都不敢不听。

  我变得冷漠,变得低沉,变得冷静——或者说,变得冷血。

  是的,冷血。

  那种转变是我一生忘记不了的,因为记忆太深刻了。

  我经常会沉默,突然的沉默,在大家一起洗澡一起砍山一起打牌的时候变得沉默。就那么一下子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我的脸色在记忆中变得阴翳,是的,阴翳——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爱笑的小庄了,我也不在对什么抱有激情。

  我只是习惯性的在作自己该作的一切。

  装酷不再只是狗头高中队那个孙子的本性——以前我老在弟兄们中间学他装酷学的特别象,但是现在我那个操性就没有人笑了,因为都看出来我不是装的——我也和那个孙子一样了。

  我就是那么训练那么吃饭那么洗澡那么睡觉。

  就是那么突然的沉默,或者在笑的时候也是那么孙子似的一笑。

  什么笑话都不能让我再开心,什么臭事都不能引起我的笑容,什么样的伤心都不会再让我激动抱着自己的弟兄哇哇大哭他们还拍着我的肩膀问我小庄小庄你个鬼儿子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他们知道,我不再需要这些了。

  他们和我变得疏远,不是人为的,是自然的。

  我18岁的那年冬天,就在发生着这些变化。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变了。

  一个沉默的阴翳着自己年轻的脸的上等兵在大院里面来来去去,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却又是那么陌生。

  我也不觉得难受,没什么特殊感觉了。

  我知道何大队作的没有错,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换了我是他我也会那么作。

  我就那么来来回回,什么事情也不能让我多看一眼。

  变了。

  真的变了。

  只有在暗夜里,我打着手电在被窝里面给小影写信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有温暖在流动着,一点点渗透我的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还是小庄不是别人。

  但是小影,你在哪儿啊?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快速反应部队逢年过节的时候是绝不可能给你假让你进城的。道理不说你们都知道,但是我知道小影的军区总院不会这样啊,她们都有周末啊是随便活动的啊!

  小影,你为什么不来呢?

  你知道小庄在想你吗?——第二天的军号一响我的这些柔弱的念头又全部打消了,我再次变成一个阴翳的小庄。

  是的,是我,双重人格的18岁。

  我就是那么过来的。

  原来刚刚当副班长的时候自己能吓一跳,我靠!当官了?!虽然副班长不是什么官还是兵,但是在狗头大队这样的鸟部队也是不得了啊!开始是真的不适应,喊个队还不好意思跟老鸟们嘿嘿乐啊,他们也瞅着我乐啊!——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乐了,就那么阴翳着脸喊队。——马达是班长但是他现在也不怎么带队都让给我,因为他不想带队看见我的眼神就让给我,我也不知道谦虚就是那么带队喊队喊操给狗头高中队报告敬礼再敬礼任何转身稍息然后归队。

  就这么一天天的。

  小影也没有来信,我还是天天写啊。

  然后天亮的时候又是一个阴翳的小庄继续着自己该作的事情。

  但是我真的想念小影啊,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她,想在她的怀里痛快的大哭一场啊!

  小影啊小影,你在哪儿啊?!

  谁能告诉我啊?!

  你怎么连个信都不给我来呢?!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需要你啊?!

  但是她就是没有音信。

  打电话,也不在,也没有人告诉我她干什么去了,小菲也不在。

  她们屋里的女兵,还真的都不在。

  我就这么一天天的过。

  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是作自己该作的事情。

  然后跟那个孙子一样装酷的笑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片苍白,我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是一片苍白。什么颜色都没有。

  和军队无关,因为我是小庄,我很敏感,所以我有这样的感觉。

  我也从来没说自己是个出色的军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求我是个最好的军人,但是我真的不是,我就是小庄而已。所以你们不要对我要求那么高,我就是一个小庄,一个不争气的军人现在还退伍了以写小说为生。

  转眼到了大年初二,我终于接到了电话。

  我跑步到中队部拿起军线。

  我听到那面是小影的声音:“喂?!黑猴子!”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那半个月我从来就没有哭过但是我哭了。

  “黑猴子你怎么了?!”小影听出来了,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虽然我很压抑自己的哭声但是她是小影啊!小影怎么会听不出来啊?!

  “没事……”我擦擦眼泪,“就是想你。”小影在那面格格就乐了。

  “你干吗去了?怎么连信也不给我写一个?”我就问她,但是没有责怪的意思,我怎么可能责怪小影呢?

  小影就笑:“你猜不出来!”我就笑了:“说吧,你干吗去了?你们屋的女孩怎么都没有人影了?”“你打开电视,看7点的新闻。”看新闻干吗啊?我就纳闷了。

  “去看啊!”我看看我的潜水表,已经是7点03了我就说来不及了,我还得去中队俱乐部呢!那帮子家伙都在看欧洲杯我要换台绝对是当即按到暴锤。

  小影就不高兴了:“电视上有我!”我就一激灵:“怎么会有你呢?!”“去看就知道了!”我就纳闷了。

  中队文书一直在边上好像是在看报纸这个时候站起来了:“真的假的?!电视上有小影啊?!”小影就在那面说话了:“谁偷听呢?”我就笑说是我们文书。

  小影说:“你看就看,不看就算了啊!”我还没反过味来文书就跑出去了。

  我就听见楼道里面文书在喊:“换台换台!新闻里面有小影!”然后就听见楼道尽头的中队俱乐部那个热闹啊一片小马扎响啊!

  我还拿着电话发楞呢就听见那边一分队长那孙子跟那儿喊啊小庄呢!叫小庄过来还没有呢!别赶不上了!

  可是我舍不得放下电话啊?!

  我还没说话呢那边马达就喊了:“搬过去搬过去!给这鬼儿子搬过去啊!”然后那个热闹啊——狗头高中队不在去大队战备值班室值班了,大家都是换了个操性的,恨不得把房子也给拆了再说,当然房子是不敢拆的就是说说显示我们弟兄心情愉悦——楼道里一片靴子乱跑还喊小心点小心点日子还过呢!我就知道是后勤股副股长那孙子,这孙子是个铁杆球迷就喜欢跟我们中队一起看球看着极爽因为我们中队球迷多,一有球他就过来,干部的操性就没有了就是球迷。

  小影在那面就笑:“你们干吗呢?”“搬,搬电视呢!”我都被这帮孙子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影就乐翻了你们搬电视干吗啊?

  我还没有解释呢电视已经搬到中队部门口了一帮子兵哗啦啦就进来了地上床上坐了一大片啊!文书就搬张桌子过来把我们中队那台破牡丹就搁在桌子上赶紧就插电调台啊!

  就看见新闻了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开会啊。

  这有啥看的啊?我就蒙了兄弟们也蒙了嚷嚷着没有小影啊?!

  小影就在那面说:“都老实等着!”我就老实等着弟兄们也老实等着就看老头子老太太开会过年了开开茶话会这种淡新闻多的要命。

  接着就不是开会了是一个大山里面的帐篷群。

  弟兄们就嚷嚷谁啊哪个部队啊?

  然后觉得不对劲啊怎么都是女兵啊?

  我就仔细看。

  没看清小影就看见一帮子女兵在演练战场救护演练越野甚至演练射击还穿着迷彩服军靴——我从来没有见女兵穿成这个样子这是干吗啊?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女子特警队呢弟兄们都惊了咱们部队有女子特战队啊?!——然后就真的觉得不对劲了,怎么戴的贝雷帽和我们不一样啊蓝色的不说还有个金黄的帽徽啊这是什么部队啊?——我一下子就醒了我知道是什么了!

  然后弟兄们还在嚷嚷呢小影呢小影呢!

  后勤股副股长就喊:“别吵吵!”他也明白了干部就是干部这个时候不是球迷了。

  就都不吵吵了。

  野战部队干部就是干部,一起看球也是干部。

  然后我就看见一帮子女兵在帐篷里面整理自己的东西。

  我靠!我心里面一凉啊!我是真的一凉啊!

  我看见小影了。

  小影就在那面叫:“小庄小庄你看见我了吗?我在最左边我们班的女孩都在电视上你赶紧找我!赶紧找我!”我拿着电话当时就蒙了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就听见播音员在说:“……我军第一支参加联合国维持和平的医疗队在结束了紧张的培训后即将踏上征程,远赴东南亚某国去执行光荣的使命,这是我军第一次派出医疗队参加联合国的维持和平行动……”都惊了都张着嘴。

  我就更不用说了,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就是张着嘴啊!

  “你看见我了吗?”小影还在那面笑啊,“还有小菲呢!我们屋里的女孩都在了!”“看,看见了!”我张着嘴还没有缓过神来。

  “明天我就走了!”“真的去啊?!”我问。

  “那还有假的?”小影格格在笑啊!

  我就心里疼啊你笑个屁啊你知道我在担心你吗?

  话到嘴边就出不来啊!

  “以前都是你在第一线,这回是我了!呵呵,我是自愿报名的!”小影在那面说,“没事,别担心啊!凡是派医疗队的地方都是局势得到控制的!我得给你普及一下子啊!”我还是张着嘴啊,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小影还在笑啊:“怎么了?吓一跳吧?”不会吧?小影去战区啊?不是演习的战区啊?是真正的战区啊?就是控制了也是战区啊?——我是特种兵这点子常识是有的啊!被控制的地区就是适合打特战的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我的思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弟兄们都惊了都嚷嚷不会吧!真派女兵上去啊?男的都死光了?

  你们不知道野战军的弟兄是怎么心疼女兵的。

  都惊了都觉得奇怪也觉得不可思议。

  小影就在那边说:“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去开会了!明天上午我就走了!——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比你差!哈哈!崩儿一个!”挂了。

  我拿着电话一直到盲音啊。

  新闻完了大家也沉默了。马达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小影她们真的去了?”一个弟兄就说:“新闻都播了你说能不去吗?”大家就看我。

  我谁都没有看,就盯着电视发神。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呵呵,很多年过去了,我可以平静的写这段往事了。

  呵呵,很多年过去了,我可以坦然的写这段往事了。

  小影去了前线,我还在山里。

  这就是我的小影,她就是这个性格。

  要我现在说,她就是想和我看齐。——因为她知道,我也许要在狗头大队真的从军了。

  呵呵,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维持世界和平振我军威扬我国威的理想。

  小影更不是那种女孩,她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

  她就是小影,就是因为爱我。

  这就是当年的事实。

  两个真实的小兵的故事。

  但是,还没有结束——因为一切,都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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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1-21 11:25: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第八十九节 脏手(1)

  刚刚接了一个很长的电话。

  电话响的时候我刚刚买烟回来,还没有开门,等我开了门电话已经不响了。我看看来电显示一串子0我吓一跳什么号码啊?

  后来就在网上骂人玩,电话又响了。

  我就拿起来。

  没人说话。只有呼吸。我喂了好几声没有人答理我,我就挂了。

  但是又响了,我拿起来就怒了因为我这段时间尤其是今天的心情不好极端不爽:“他妈的谁啊?!”——其实我现在一般不这么鸟但是心情不爽尤其是隔离自己这么久了就有点子过分了。

  我就听见抽泣。

  我就傻了,谁啊?

  女孩的抽泣。

  谁啊?我脑子里面转过很多张脸。

  最后定在两张脸上,然后两张脸重合了。

  我就知道是谁了。

  我也就不说话了。

  快两年了她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我们一直没有联系过。

  我就坐着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说了一句就是:“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这还真的是个问题,因为中间我搬家很多回电话换了好几个手机也换。

  “问了好多人。”她淡淡的说。

  那种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使得我一下子傻了。

  半天,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我看了你的小说了……”开头几个字还清楚后面的马上就是泣不成声了,哭的不行不行的了。

  很多回忆就出来了。

  但是真的和小影无关,我想起来的就是那只迷彩色的蝴蝶在我眼前飞舞,我伸手去抓我拼命去追但是什么都是空的。

  我的脑子也空了,不知道说什么。

  就那么坐着。

  “求你了,别跟他们生气了……”她抽泣着说,“我一直在看,从第20节开始跟着看,我知道是你。后来你公布了自己我也没有惊讶,因为我知道一定是你……”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网络是个好东西是个坏东西呢?

  “你好好休息休息,别生那么大气好吗?”她抽泣着恳求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本来不想打扰你,怕影响你写东西,但是今天我坐不住了我必须跟你说话……你这么是在耗自己你知道吗?!”我深呼吸一下,红肿过的左眼又开始疼。

  我知道是眼泪,有盐分所以会沙疼的。“赶紧休息吧,不要这么跟人赌气了!”她说,“我知道我不该打扰你,但是我要告诉你——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了,我理解你……”我闭上眼睛让眼泪一直流啊流啊。

  还能说什么呢?

  “按你自己的想法写完吧。”她说,“我们很多朋友都在看——只是他们不知道,我就是那只迷彩色的蝴蝶。”她笑了。

  我不知道大不列颠现在几点,但是我知道一定是黑夜因为我这里也就是地球另一边是白天,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中国士兵——小庄!”她孩子一样的笑了,“现在你的名字在好多留学生嘴里呢!本来好多人不认识,都挺淡漠的关系——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无论当没当过兵的,无论喜欢不喜欢军队的,都喜欢这个小庄——你啊!我都有点吃醋了——呵呵,赶紧休息吧!小庄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啊!”我睁开眼睛左眼绝对是花的,右眼是清楚的。

  我们说了很久,还说了什么我就不记得很清楚了。

  我的心情好多了,踏实多了。

  我原来不想写或者说怕引起争论的故事,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我也一样要写了。

  因为,这已经和我的荣辱没有关系。我个人在这些故事面前算个蛋子啊?!何况这个故事和政治还真的没有关系,是整个东方民族的问题——是几千年的民族心理的问题,或者说是民族应该铲除的劣根!

  是一个过去的小兵的故事。

  你不会知道他,你不会注意他。

  小兵,是的,一个过去的小兵,被人遗忘的过去的小兵。

  永不为人知的一个过去的小兵。

  死在我枪下的一个过去的小兵。

  其实,还应该说是我的前辈。我亲手杀了他。

  大年初五的凌晨三点,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我是值班的班长跟楼道坐着给小影写信。我们特勤队的警报响了,是战斗警报,我们的警报是分级别的,特勤队出动和大队全体出动是不一样的警报——这个警报是特勤队的警报。

  我顾不上别的了把信往兜里一赛就吹哨子。

  当时我没有那么紧张因为我一直以为是狗头高中队又跟我们过不去不让我们好好睡觉,估计又是跟炊爷的三轮叫劲还是去家属院偷谁的自行车什么的,这种鸟事真的是屡见不鲜啊!——可是我一抬眼又不是啊!

  文书都出来了拿着钥匙哗啦啦开枪库啊!还对着对讲机说:“二中队特勤队请求开枪库!”文书是江西人一张嘴就是江西普通话我至今也学不象——特种部队枪械管理是非常严格的,虽然你天天要跟枪打交道但是枪支的管理不是闹着玩的,文书有钥匙但是如果大队那边不知道警报器马上就响啊!

  干吗取枪啊?!

  我就有点发蒙。

  那边文书已经开了枪库大喊:“特勤过来取枪!”这边我们弟兄已经穿好衣服拿着头盔背囊什么的出来了。

  马达把我的头盔和背囊扔给我我就跟着大家去取枪。

  这回枪库没有停电——我都很意外啊!每次夜间战备不停电啊?!

  但是当时顾不上这么多啊!赶紧就抄起自己的步枪手枪匕首披挂好就往外跑啊!

  全大队都没有动静只有我们特勤队在战备。

  我确实奇怪啊这回是干吗啊?——单练我们啊?!批准非训练时间开次枪库那么容易啊?!绝对麻烦的要死啊?!——但是我顾不上那么多啊!赶紧就跟着跑啊!

  我们十几个弟兄哗啦啦全副武装除了没有子弹就跑到楼下在兵楼前集合,我就喊队,大家赶紧就向右看齐报数。

  狗头高中队早就在下面了这孙子也是全副武装。

  我就报告应到多少实到多少请高中队指示。

  狗头高中队这孙子还是那个表情,就那么一挥手:“放背囊!”我们都一怔,但是还是放背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小值日!”狗头高中队喊。

  到——那个在兵楼里面坐着的兵就赶紧跑步过来。

  “一会你负责把他们的背囊拿回去!”“是!”我就更蒙了,背囊不带战备什么啊?

  “一号区,登机!”我们就跑步过去,只拿着武器背着一个水壶,干粮什么的都没有带。我心里还合计着呢——这是什么战备啊?这么莫名其妙啊?野战部队出动不带背囊干吗啊?真的练我们风餐露宿啊?就是野外生存也带个背囊啊?还只带武器?

  我还没合计出来呢已经到大操场了。

  我们特勤队的直升机就在那儿等着呢,螺旋桨在转动着。

  然后就发弹匣啊——弹匣一到我手里我一看就惊了!我靠!实弹啊!

  绝对的实弹,不是空包弹。

  我们都惊了,但是什么也不敢问,就是往自己的装具里面装弹匣。

  然后把一个步枪弹匣上到步枪上一个手枪弹匣上到手枪上,不敢开保险。

  狗头高中队就看表。

  然后一辆突击车就过来了。

  我们一看更惊了!

  何大队啊!他也全身披挂啊!除了没有步枪挎了个手枪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缺,还真的戴个头盔——他脸比较大所以戴上去比我们威武的多,我们戴上去都跟小麻雀似的看着你都觉得忽悠忽悠的。

  何大队就跳下来径直过来。

  我就看见他没有戴军衔和臂章,胸条也没有。

  狗头高中队就敬礼啊——大队长同志!二中队特勤队应到多少人实到多少人集合完毕请指示!

  何大队就还礼,也不说什么,就一挥手:“出发!”我们就上飞机出发,何大队也上来了。

  直升机起飞了,何大队也在我们都不习惯。

  就拿出迷彩油要画。

  何大队就摆手:“不用了。”我们就收好。

  “撤掉你们的臂章胸条军衔。”何大队淡淡的说。

  我们都蒙了,干吗啊?

  狗头高中队在撤,我们就撤,收好了放在兜里。

  直升机径直向远方飞去。

  何大队严肃的脸不知道在看哪儿。

  我们就正襟危坐,一动不敢动——第一次和何大队一个直升机你想想什么滋味?!

  何大队叹口气,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叹什么气啊?

  他就缓缓的说:“今天的事情,就死在你们脑子里——谁泄露出去,按照泄密处理!”我们就更紧张了。

  什么事情啊?何大队亲自带队?还撤掉我们的臂章胸条军衔?干吗啊?——我第一个反应还真的是战争行动,这个不骗你们,美国大片你看多了也是这个反应。我还以为边界那面出事了,或者是派我们去什么国家或者地区真的秘密干什么事情。

  于是就紧张的不得了啊!

  上战场啊!

  但是接着知道不是了。

  因为直升机在往城里飞啊?

  我就蒙了,这是干吗啊?何大队看着城市,什么都没有说,就是那么看着。

  微弱的光线下,我看见他的脸色复杂。

  或者说,确实是痛心。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是士兵,只知道服从命令。

  何况,是何大队跟我们一起去。

  很久很久,何大队才缓缓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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